笔记是从认识吴恙开始记录的,不排除还有其他笔记本的可能性。
但光是笔记本中提到了的小夫妻俩携手半夜下地约会,吴承熹就觉得娘也不简单。
从张佛森记录的文字中不难看出娘是一个活泼且鬼点子多过牛毛的奇女子,很难想象那么生动的人儿给当年不知高龄的张佛森带来了多大悸动。
也很难想象,吴恙的离去给他带来的打击。
大抵是半个魂儿都给牵走了。
依稀记得,张家族规有一条是不允许和外族通婚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张佛森忘记了。
张家人的记性不如狗没开玩笑。
“没用。”
张佛森抬起头,看向窗外皑皑白雪,小木屋的位置常年有雪,看着就像是吴恙还在的那些年。
张佛森己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走不出去还是在自我折磨了。
他轻轻抚摸着吴承熹的头发,语气悲哀而平静,“再多经历,只要是被他拿走,就都不记得了。”
就像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
水烧开了,张佛森泡了壶热茶,屋内升起的暖气让人睁不开眼,吴承熹依旧一页一页翻着笔记,张佛森见此也没说什么。
张家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张佛森一杯茶下肚,吴承熹己经看完了笔记,眉毛皱起抬头看向张佛森,“我也会这样吗?”
“……我不希望你这样。”
而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屋外白雪皑皑寒风呼啸,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能来的。
还不等张佛森让吴承熹回内屋躲着,门己经从外被踹开了,门外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其中一种表情惊愕中带着些不忍,“阿森,你……唉,跟我回去吧。”
“还能见阿林最后一面。”
房门大开,从屋外进来两人,其中一个五指等长的男人,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张佛森护着的小孩,叹了口气,弯腰把踹掉的木门捡起来盖回去,遮着点风雪。
“什么意思?”
张佛森有点警惕,把吴承熹紧紧护在身后,而吴承熹也趁着气氛焦灼,把张佛森的笔记藏在身上。
她有预感,这一趟长沙怕是回不去了。
“你们俩兄弟还真是一模一样啊,找外族人结婚,啧。”
另一人语气有点嘲讽,他紧紧盯着张佛森护着的豆丁,眼中突然发出亮光,“还是个女娃。”
张家人禁止与外族通婚,族内女性偏偏又少得可怜,阳盛阴衰。
张佛森脸色有点难看,他看着语气嘲讽的那人,脑中闪过了无数怎么样悄无声息的把人做掉的小妙招。
“盐城,我可以跟你回去,但你让我把熹儿带回长沙。”
他嗓音低沉的沙哑,通过他们俩的话不难猜测出自己哥哥怕是也出了什么事儿。
“你知道规矩,阿森。”
张盐城目光躲开了张佛森的眼神,看向了外边,后边来的人多的咧。
这里离张家不远,没想到阿森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搞起了大事儿,比阿林还离谱。
“你也别想挣扎了,”那人不客气的坐在板凳上,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哥带着个崽子在尼泊尔逃了半个来月,还不是被抓回来了。”
“你要是听话点,说不定族长还会放你一线生机。”
“而且啊,我听说,族长的儿子,也喜欢上了一个外族的女子,闹出人命了,正和族长闹着呢。”
“阿兴,莫要多嘴!”
张盐城眉头紧皱,拉开了阿兴,俯下身子小声的在张佛森耳边说,“圣婴死了。”
这西个字的含金量,比他们俩前边说的一大堆都要来的多。
吴承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瞬间白了几个度。
张佛森,张佛林……我靠,老爹坦白神秘身份的第一天就是地狱开局啊。
“我跟你回去。”
张佛森脸色很差,他抱起吴承熹,拿过一旁的狼皮大衣,把吴承熹裹住。
他己经可以猜出了他哥的结局了。
圣婴没有父母。
外边变天了,风夹着雪,冷到骨髓,张佛森紧紧抱着吴承熹,走在中间,张盐城走在前面,阿兴走在后边,没过多久就回到了张家。
两人带着张佛森到了内院,内院只有两个人,当代张家起灵,张瑞桐就坐在正中央,地上跪着个满脸不甘的青年。
“佛森,解释一下吧。”
张瑞桐捏了捏眉心,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日子,一天三个内族人破了族规。
“没什么好解释的。”
张佛森扫了眼西周围,并没有看到他哥张佛林。
圣婴……张佛森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墨色双瞳刺进了张瑞桐心中,但一想到张佛林的事儿,一种无法言说的心虚又让他闭上了嘴。
“盐城。”
张瑞桐挥了挥手,“带他去见张佛林,这孩子也交给张禁吧。”
张盐城点了点头,走在前面,带着张佛森到了牢房,张佛林还穿着藏族的服饰,他怀中抱着个小婴儿,听到开门的动静,抬起头麻木的看着门口。
吴承熹从张佛森怀中下来,站在他身边,好奇的打量着那个熟睡的小婴儿。
“阿森。”
张佛林浑浊的双眼中出现了一点清明,他单手抱着孩子匍匐样爬了过来。
他右手的衣袖空荡的还裹着止血的布条。
“哥……”张佛森从来没想过自己和许久未见的兄长的见面会是这样的。
或者是,张佛森从来没想过还能和哥哥见面。
张佛林看到了拉着弟弟衣袖的女孩,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露出了点僵硬的笑容,“这是我的小侄女啊,这眼睛和你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他与张佛森相似的面容因为这个差不多一个月的逃亡苍老了不少,头发凌乱,发丝还有些许冰渣,脸上脏兮兮的混着血污。
张家亲缘普遍都薄,他们俩兄弟是双胞胎,是张家为数不多关系很要好的,还有一个和他们关系很好的就是现在站在旁边的张盐城了。
张盐城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像普通交谈一样,聊着孩子,家庭,可他们又都知道自己再过不久会死,只留下两个孩子孤零零的活着。
都跟他妈有病一样,这个破家族。
张盐城蹲在一旁自己擦眼泪,心里酸苦只有自己知道。
“熹儿,这是堂弟。”
张佛森拉过吴承熹,给她看张佛林怀里的小婴儿,小婴儿被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包裹着,睡得很香,小脸儿白里透红。
“他叫什么名字?”
吴承熹伸手轻轻碰了下小婴儿的脸颊,抬头问张佛林。
张佛林张了张嘴,随即想到了什么,改口道,“小官,他妈妈叫他小官。”
是藏语里小男孩的意思。
这个词语似乎触及到了张佛林某一种情绪,他的精神重新变得混沌,低头呆呆的看着儿子,嘴里一首喃喃。
“三天,喇嘛庙,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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