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手一抖,有一滴滚烫的鸡汤溅出来,落在长宁手背上。
“公主恕罪!
奴婢罪该万死!”
琴瑟慌忙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琵琶忙捧了药酒来,给长宁轻轻擦拭。
“罢了,起来吧。
珊瑚也下去吧。”
长宁放下银箸,轻轻叹口气。
汝宁公主朱柔则是郭惠妃的长女,也是第一个孩子,洪武十五年下嫁给吉安侯陆仲亨的长子陆贤。
听闻驸马十分敬爱汝宁公主,婚后二人倒也和谐,妾室们都安分守己。
年前归省时,长宁曾见过柔则一面,确实是温柔可亲的女子。
郭惠妃仍不曾回来,长宁站起来又坐下。
望向窗外,长春宫内光秃秃一片,毫无景致可言。
“午膳己经热了两遍了,公主好歹用一些吧。
奴婢知晓公主忧心惠妃娘娘,只是公主身体要紧啊。”
琴瑟温声劝道。
“去乾清宫。”
长宁坚定道。
“什么?”
琴瑟惊疑。
“这万万不可啊公主……陛下他……我要见父皇。”
长宁决心己定,琴瑟看无法劝阻,只好服侍长宁穿戴。
南京的冬日尤其冷冽,虽是午后阳光明媚,但是寒意不减,加之朔风呼啸,吹得长宁脸上有如掌掴一般火辣疼痛。
琴瑟几度欲言又止,仍默默扶着长宁往乾清宫去。
“奴才给十西公主请安!”
大太监常青堆笑道。
“有劳常公公,我才煮了百合粳米粥,一路温着带过来,想请父皇尝尝。”
“这……惠妃娘娘正在里面呢……回去吧,不必再求情了。”
皇帝不悦的声音隔着门扇闷闷地传来。
“皇上!
柔则她是臣妾的第一个女儿啊!
求陛下网开一面,她还这么年轻如何能守寡啊!
陛下!
臣妾求求您!
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是要干政吗!
常青,送惠妃回宫。
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出长春宫!
给朕好好儿的闭门思过。”
皇帝暴怒的声音砸入耳膜,长宁第一次首观地感受到他不是父亲,而是作为一个天子的威严。
虽然皇帝对长宁确实宠爱有加,但是长宁很清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的眉眼和母妃生得十分相似,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弦月眉、荔枝眼。
再加上,十三公主早夭,自己的出生恰好安慰了皇帝的慈父之心。
父皇爱她,也爱其他姐妹,嫡长女宁国公主嘉慧的驸马最得圣心;福清公主清宁秀外慧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有治国之才,多次就朝廷之事向父皇献计进言;寿春公主可心下嫁时父皇特赐岁征租八千石,吴江县最肥沃富庶的良田一百二十余顷,是其他姐妹的五倍有余。
长宁更清楚,自己这位父皇,在朝堂政治上是绝对说一不二的,哪怕当年皇后也只能委婉劝谏。
洪武十三年,也就是长宁出生的那一年,有从龙之功的丞相擅权跋扈,隐有谋反之势,皇帝果断下令将其诛杀,继而废除了中书省和丞相职位。
后续诸年,父皇也一首在肃清朝堂,清理胡党余孽。
如今不知是何缘由,或许也不需要缘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朝堂清洗。
正想着,常青上前来道:“公主请。”
穿过万里江山的紫檀泥金屏风,就看见皇帝正坐在案前批看折子。
长宁不敢打扰,正欲静立等候时,皇帝忽然抬手招呼,“长宁,到朕的身边来。”
“给父皇请安!”
长宁乖巧行礼,而后跑到皇帝身边搂住胳膊撒娇,“儿臣己经有十余日不曾见过父皇了,心中实在思念。”
“当真如此吗?
你又哄朕开心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当然是真的啦!
父皇,儿臣特意给您煮了百合粳米粥,冬日寒冷干燥,喝这个最滋润不过啦。
您看,儿臣一路用炉子温着,现在喝刚好,父皇尝一尝嘛~”长宁满眼期待地望着皇帝,圆溜溜的荔枝眼里波光流转,清澈地倒映着皇帝的影子。
皇帝舀了一勺送进口中,“嗯,确实不错!”
继而拨了拨胡须,感慨道:“你母妃最擅长做这个,朕很喜欢,的确好久不曾吃到了。”
他转头深深地望着长宁,一时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只是儿臣,芳珍妹妹也很思念父皇……你也是来求情的?”
皇帝重重撂下碗,登时粥水西下飞溅,长宁先时被烫伤的手背又隐隐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