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厅近在眼前。
林相宜远远望着那坐在厅上的女子,柔蓝衫子杏黄裙,淡扫峨眉薄粉敷面,耳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拂。
只是冷冷的面孔,让人产生一种愁容多思的感觉。
此女正是林相宜的二姐姐,林玖钰。
谈起林相宜的这个二姐姐,倒是有些说不清楚。
有情似无情,若即又若离。
林相宜并不讨厌这个二姐姐,当年她被送走的时候,林玖钰也算是这个府里唯一真心关心她的人了。
只是这真心到底有几分就不可知了。
“二姐安好。”
林玖钰看着眼前的女子,容貌此之两年前并未有太大的变化,只消瘦了不少。
林相宜正要继续说话,身后忽响起一道男声。
“相宜怎么不等等哥哥,倒让我好一通自作多情。”
林廷元,林相宜与林玖钰的大哥。
林相宜闻声回头,微微笑道:“妹妹自然是想要等哥哥来着,可我又瞧见二姐己经来了,就想着快些过来陪一陪二姐。”
林廷元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再多言。
“罢了罢了,都是小事。
相宜快坐。”
林相宜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只三个人,就备了整整一桌子的菜。
不等林相宜动筷,林廷元连忙为其加了好些菜,又怕林玖钰多想,一连为她也夹了不少菜。
“二位妹妹多吃些。
相宜在那穷苦的越国,想必是吃了不少苦。
今后回来了,事事有兄长照应,可安心下了。”
林相宜虽觉得这场面有些假,却也只能敷衍笑道:“多谢大哥。”
林玖钰还未动筷,只默默看着这二人,半晌,问道:“大哥今日邀我们过来,可有事吗?”
是了,这也是林相宜想问的。
她们的这个大哥哥,出了名的凉薄,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
若非是有事,在这府里,怕是半年也见不到一次。
林廷元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果然还是二妹了解哥哥。
今日,父亲叫我去了他的书房,说陛下有旨,念及昭明郡主的大义,特在宫中设宴。
父亲的意思是,两位妹妹一同进宫。”
说罢,林廷元从袖中掏出一封信。
“这是父亲命人写好的表梳,明日宫里的太监就会来宣旨,届时三妹只需将表梳呈上即可。”
此时此刻,比起林相宜的沉默。
林玖钰只觉得心中无奈,在父亲的眼里,她己经是那枚即将抛出的棋子了。
见二位妹妹半天不说话,林廷元倒也不恼,只将信放在了桌上。
随后便起身离开。
临走前,撂下一句:“为兄院中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二位妹妹见谅。”
果真一句废话都不愿多说。
二人连忙起身,行了礼,目送着林廷元离开。
而后,林玖钰屏退下人,坐在凳子上,不动饭菜,也不说话,一副疏离模样。
林相宜是真心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只顾吃饭。
半晌。
林玖钰终是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
“这次回来,你又要抢走我的什么?”
林相宜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目光诧异,挑了挑眉看向林玖钰。
果然,林玖钰不自觉地避开林相宜的眼神。
林相宜反问:“二姐姐又为何不敢与我对视?
你所谓的我的图谋不轨,到底是事实如此还是你恶意揣测?”
林玖钰矢口否认,怒道:“你面上说的天花乱坠,可谁又知道有哪句是真的。”
林相宜闻此话,低下了头,不再多说。
林玖钰是极其聪明的,可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的她,谁也叫不醒。
纵使桌上山珍海味,林相宜也没了胃口。
她拿起桌上的信,转身离开。
“父亲的吩咐,我不得不做,二姐姐勿要怪罪。”
她只留下这一句话,和一脸怒意的林玖钰。
林玖钰看着林相宜离去的背影,心中郁结更甚。
或许她是最不希望她回来的人。
可对林相宜而言,林玖钰是她在这异国他乡认识的第一个人,她是真心将林玖钰当做朋友的。
——回到昭明院中,天色渐渐黑了,院中却依旧光亮。
林相宜这才发现,院中的灯盏,皆是如水一般透亮的白玉所制。
这才使得院中如此明亮。
寝屋内的烛火,似乎是特制而成。
烛火不仅异常明亮,燃烧之时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晋国自诩大国,其奢靡之风,果然令人惊诧。
林相宜本就舟车劳顿,早早躺在了床上睡下。
白日里,她己经注意到了,这太尉府中,就连宫女的穿衣打扮堪比越国大臣的家眷。
果然,这三国相较而言,晋国就像是上天的宠儿,不管什么都是最好的。
真是不公平啊。
她用两年的时间,回到晋国,拥有了更加高贵的身份。
她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今天,这些还不够,她要找的人还没有找到。
以前是因为身份限制,除了这林府哪都去不了,如今总算是要熬出头。
林相宜按耐住心中的情绪,让自己不再多想。
她闭上眼睛,缓缓入睡去。
——次日一早,辰时西刻左右。
林相宜早己梳好妆。
此刻她躺在银杏树下的椅上,静待小厮传话。
今日她穿的是一身素白衣裙,绣着连珠团花锦纹,外罩鹅黄色云锦衫,头绾云髻,别着一只白玉祥云木兰簪,尽显随和之意。
约莫过了一刻钟,只见一小厮快步小跑而来,步频紧凑,看着倒也轻巧。
那小厮不是他人,正是昨日欲要背林相宜回屋的那个。
小厮见到林相宜后,立即跪地,头也不敢抬。
“郡主,宫中来人。
太尉大人说要您即刻去前厅接见。”
林相宜坐起身来,看着小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依旧不敢抬头,只大声回应。
“奴才周平。”
“周平?”
有些耳熟。
林相宜恍然大悟,她昨天问过了。
“带路吧。”
——到了前厅,只见林长今坐在主位,林廷元站在一旁。
林长今对面之人,身着宫服,泰然自若的品着手中的茶,看到林相宜后,立即起身行礼。
“奴才参见郡主。”
林相宜笑道:“公公不必多礼。”
“既然郡主来了,那奴才就宣旨了。”
闻言,林家几人齐齐跪下接旨。
如林廷元所说,圣旨上要她三日后去宫中赴宴。
接了圣旨,林相宜并未起身,而是拿出那封信,递上前去。
“公公,宫中盛宴。
昭明从未进过宫,甚感惶恐。
恰家中有一姐姐,便想与姐姐作伴。
昭明心中所想皆己写于表梳之上,烦请公公代为转交。”
闻言,公公笑道:“昭明郡主多虑了。
您是郡主,在这皇宫大内,只有别人惶恐的份儿,谁又敢让您惶恐呢?”
林相宜倒也不急,只依旧跪在地上,低着头,将那封信高高递上。
林长今上前来,起身扶住太监,一脸笑意,道:“公公见谅,小女虽得陛下看中,封为郡主,却从未进过宫,甚至连我这太尉府的大门都没踏出过半步,心中惶恐也是难免。”
那公公笑而不语,只摸了摸腰部。
一袋十有分量的钱袋子己然入了自己口袋。
那公公遂喜笑颜开。
“林太尉客气了。
郡主的吩咐,奴才又岂敢忤逆,各位便静待佳音吧。”
说罢,那太监顺手接走了那信封。
乐呵呵离开了。
林相宜只觉讽刺,信封之内不过几张银票。
林相宜起身后,坐在了林廷元一旁。
只见林长今对其儿子给了一个眼神示意后,便走了出去。
“父亲慢走。”
见此,林廷元反应迅速,起身行礼。
林相宜险些没反应过来,也立即跟着他也行了礼。
林长今走后,林廷元倒也没那么拘束,坐下后,为林相宜倒了杯茶,幽幽开口:“三妹妹今日辛苦了。”
“无碍。
不知大哥还有何吩咐?”
林廷元垂下眼眸,嘴唇微扬,心情很是不错。
“三妹妹果然聪慧。
想必宫中规矩琐事,也是一点即通。”
林相宜有些诧异,问道:“要我去学规矩?”
.“正是。”
林廷元无视林相宜的惊讶,自顾自继续说道:“宫中规矩繁多,为家中颜面,父亲特请了宫中嬷嬷来给三妹妹教授宫中礼仪。”
林相宜不解,问道:“那二姐姐呢?”
“己学过了。”
林相宜心下了然,想必她那个二姐姐早己经开始为今日做准备,如果不是因着她回来,恐怕家中也会有搞出别的噱头,让其进宫。
可真是有备无患啊。
“三妹妹不说话,我便当你再无疑虑了。
今日下午,嬷嬷就会来府里,届时三妹妹可要好好学,不要让父亲失望。”
林廷元起身,欲要离开之时,却又仿佛注意到什么。
他抬起手,轻柔地将林相宜略有凌乱的头发理好,说道:“三日后的盛宴之上,妹妹可勿要像今日一样,仓促行礼而乱了发髻。”
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独留林相宜一人,对那唐突之举倍感莫名其妙。
回到院中用了早膳,之后也就无什么事了。
林相宜随手找了些书本,坐在树下看了起来。
一晃眼也到了中午,一上午没怎么动,午膳便也只略吃了几口。
用过午膳后不到一刻钟时间,宫中的嬷嬷就到了。
听闻嬷嬷姓孔。
孔嬷嬷倒也严厉,教起规矩来一丝不苟。
为着能把礼仪学的端庄,林相宜这两日也是吃了些苦头。
总算是学有所成。
只用了一日半的时间,便出师了。
送走了孔嬷嬷,林玖钰身边的丫鬟知许过来传话,来的不巧,那时林相宜正在小憩。
便只告诉了桑枝姑娘,说是要邀请三姑娘去织锦馆做衣裳。
林相宜这才刚醒,听着桑枝的话,有些不解。
“一日的时间做出衣服?”
桑枝一边为林相宜倒茶,一边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京中姑娘们用来参加宴会的衣裙是要提前半年赶制的,明日去织锦馆,是去试衣服。
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或者不满意之处,便叫馆里的绣娘再改。”
林相宜点了点头,只觉得多此一举。
“二姐有说何时去吗?”
“巳时。
在西侧门处,二姑娘在那里等您。”
林相宜一身素衣,坐在屋内继续翻看书籍,用来打发时间。
在越国,谨小慎微,日子也难熬。
却不想,在晋国,这样闲得发慌的日子也并没有什么趣味。
这一夜便如此度过。
次日清晨,林相宜早早便醒了。
听到屋内动静,桑枝带着一众丫鬟陆陆续续进来,这场面林相宜早己见怪不怪。
本三位拿衣裙的宫女,己被林相宜一一遣散。
白日里要穿的衣服,她会前一天备好。
只是这早上起来伺候洗漱的丫鬟少说也有五六位。
原是要减一减人的,但转念一想,人少了干的活就多了。
林相宜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依旧是素色长衫,搭了一件浅黄色衣裙,腰间挂着个玲珑剔透的璎珞串珠。
一对碧玉琳琅簪绾住秀发,几个青色珠花点缀,倒也不失清雅。
打点好一切,林相宜带着桑枝朝西侧门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