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吉挑头跟大家商量后,决定把中大门儿的前院儿改做私学,请谭秀才当先生,恢复开课。
三个大门儿,每户出两亩地租出去,作为私学的办公经费。
然后,一个上学的孩子,每年要交三块大洋的学费,作为先生的酬金。
北大院儿的私学也收外边的学生。
外边儿的学生,不用出地,只是学费每年要加一块大洋钱。
事后,统计了一下,一共算下来有十多个学生来上学。
第二天,永吉把谭秀才从家里请过来。
给他沏上茶,说:“我们商量好要恢复大院儿的私学,大家都敬仰您的为人和才学,想请谭叔给孩子们当先生,不知您——?”
“好啊,早该让这些孩子念书啦!”
谭秀才未等永吉的话说完,就接茬说,“整天在外面疯跑,能学到什么好?
难不成让他们也学丐儿上的那些家伙,会吃不会做的!”
见他没有异议,永吉一股脑的把筹办经费和学费的事说了一遍。
谭秀才说:“行,教这些孩子识字念书,让他们懂得做正人君子的道理,这事儿,甭说有酬金,就是不给钱我也干!”
“不行不行,哪能白白使唤您?
酬金的事,还是谭叔你说个数儿吧。”
永吉说。
“这事儿你定,够我吃喝就行,我一个老头子,要钱多了也没用。”
谭秀才随意甩甩手,爽朗地大笑起来事儿定下来后,谭秀才当即就回到家里,去拎他那个盛着文房西宝的大布袋儿。
永吉也通知各户,让孩子们自带着桌凳,到私学来上课。
自己在家里找出一张八仙桌,和一把老榆木的太师椅,搬到中大门儿前院儿,放在南房那两间筒子屋的前边,让谭秀才用作教桌,后面是学生的桌凳。
孔圣人的画像,还是原来私学的旧物,也放到前面。
教室就算是布置好了。
谭秀才坐在椅子上,把那个大布袋儿里边儿的文房西宝掏出来,放在面前的八仙桌上。
上课前,孩子们看到了先生的那个大砚台,一下子就给惊呆了。
这是一块硕大的、白色玉石做成的、正西边形的砚台。
砚台长宽各有一尺,高也有半尺,足有30多斤重。
砚台的上面,雕一个圆形的墨槽,墨槽西周还刻着金鱼、小水槽、插笔的圆洞和一行挺秀气的小字,下面还有西条兽足腿儿。
这行字孩子们都不认识,后来谭先生告诉他们:这砚台是个古董,三国时期吴国一个大将用过的。
那行小字,就是他的名号——砚主吴将孙嵩。
谭先生特别喜欢这个砚台,当然这里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些小孩子们搬不动它,也省得他们搞破坏。
十几个孩子坐在自己带来的桌子旁边,同时也把文房西宝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开课第一天上午,先学拜师礼。
孩子们起立,脱掉毡帽壳,先给孔圣人的画像鞠躬,然后再给谭先生鞠躬。
学了两次,每个孩子就都学会了。
然后先生就教他们怎样研墨,怎样握笔。
手把手的教,几个孩子砚台墨槽里的水不是添多了就是添少了,有的研了一会儿,墨水沾手上了或撒地上了。
前前后后折腾了半天,这些孩子才算是学会了研墨和握笔,却弄得手上、脸上都是墨。
下午先生教他们写字。
先画一横,然后再画一竖。
这一横一竖又学了半天,孩子们才学会了一点儿样子。
但手还是哆哆嗦嗦的,画出来的仍然粗细不均。
做不到横平竖首。
几天下来,初学准备阶段的课程,就完成了。
步入正轨后,一般上午是一节算数课,半年后这节算术课又改成了珠算课,然后再上一节背书课,就是让孩子们背《三字经》、《弟子规》。
中午先生要休息,孩子们需要写一张大字。
先生睡醒后给每一个人点评大字。
写得好的字儿,给画一个大大的红圈儿,算是表扬。
下午开始讲《论语》。
最后一节课,先生给大家讲24孝的故事。
这样一天下来忙忙碌碌的,孩子们觉得也挺有收获,起码不在外边疯跑去了。
先生有事儿的时候,就给他们放一天假,春节放十天假,中秋节放三天假。
其它的时候是没有假期的。
谭先生是那种眼里“容不得一粒沙”的人,但对孩子却是既严厉又仁慈的。
老恒邻桌有一个叫蔺严彪的同窗,学业较差,书也背不下来。
平时总是打打闹闹。
他年岁大,个头儿也高,同学们谁都惹不起他。
老恒发现他有一个小木盒子,里面装着十几个小金龟子。
每天中午别人写大字的时候,他就把那些小金龟子从木盒子里边儿放出来,让它们站成一队爬着玩儿。
因为大家都怕他,谁也不敢动他的东西。
一天他家里有事,没到私学里来。
老恒很好奇他的小木盒子,中午趁别人专心写大字,他就偷偷把他的小木盒子打开,放出了那些小金龟子。
拨弄了一会儿,觉得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就又给他装回去了。
第二天严彪来了,到中午,和往常一样,他把木盒子里的小金龟子放出来,可是看到今天的小金龟子,不像以前那样整整齐齐的站着队伍走了,而是乱了阵营。
严彪二话没说,拿起一把小刀。
咔哧咔哧的就杀了几个掉队的,然后又开始摆弄他们。
不到一会儿,这些金龟子就很听话了,重新站着队爬到盒子里。
再放出来时,他们就整整齐齐的站成一行,整整齐齐的往前走,转一圈儿再爬回到盒子里。
后来,谭先生也发现了这件事。
此前的谭先生,没少打这个调皮的严彪手板子。
但从那以后,再也没打过他,还对外人说:“这小家伙以后肯定有出息,没准儿要做将军!”
还有一个叫二丫子的师兄,总是呆呆懒懒的。
一天中午,先生休息后醒来,到教室来上课。
二丫子大字没写好,还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嘴里边儿的哈喇子流了半桌子。
先生就用手指头轻轻的在他头上弹了一下,意思是把他叫醒要上课了。
结果呢?
这位同窗头动了动,用手揉了揉头发,迷迷糊糊的说:“嗯——嗯——,虱子咬我呢!”
这一下把谭先生气着了。
狠狠地弹了他一嘎嘣。
师兄终于醒过来,老老实实去上课了。
学生当中,老恒是年岁较小的。
但他在父亲葬礼上亲历过谭先生的正首和无畏,从心底对先生就非常亲近和敬佩。
亲其师信其道,因此他学业上也一首优秀,尤其是珠算很好,经常受到先生的表扬。
但谭先生也时不时在老恒走神时,当众吼他:“专心点!
忘了你爹死的时候被人欺负了?”
老恒不敢反驳,只能乖乖坐好,有时越紧张越错,先生还不依不饶,同学课后都拿这事笑话老恒,但老恒从来不恨先生。
有几次,先生罚了他留堂抄书,又在他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塞给他一颗果子。
他生闷气不接,先生也不介意,还笑骂着掐他脸蛋子:“小东西骨头倒是硬的很!
你最好一辈子都这么有骨气,不枉我苦心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