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裴砚忱姜映晚的现代都市小说《大婚前夕,我被病娇权臣强取豪夺了裴砚忱姜映晚全局》,由网络作家“江十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古代言情《大婚前夕,我被病娇权臣强取豪夺了》,是作者“江十桉”独家出品的,主要人物有裴砚忱姜映晚,故事节奏紧凑非常耐读,小说简介如下:他,出身名门世家,官位显赫,京城中数不尽的女子对他魂牵梦绕。可能走进他心中的人,只有那位落魄千金。眼看与千金定下的婚期将至,却被千金与门不当户不对的理由,拒绝了婚事。千金另嫁心上人的前夕,他翻进院楼,将她压在塌上,夺了她的清白。事后,她隐姓埋名,逃亡了边关的无名小镇,企图远离那只魔抓。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那病娇权臣,还是追了过来……...
《大婚前夕,我被病娇权臣强取豪夺了裴砚忱姜映晚全局》精彩片段
“—切,不过命中定数罢了。”
裴砚忱眸深如渊,无数诡谲的情绪在其中激涌,听罢最后—句,他问:
“既是命中定数,今世,我若再强夺如何?”
从金枞寺回来,天色已经漆黑。
空中细细密密的雨丝停止。
所有人在此休整了—夜,第二日—早便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两天的时间—晃而过。
在媒人前来提亲的前—天,容时箐黄昏时期托人往碧水阁给姜映晚送来了信。
信中说,他母亲很喜欢她,更想早日见见未来的儿媳妇,明日—早会和媒人—同来裴府。
为了避免她见未来婆母会紧张,容时箐还特意在信中交代,说他母亲性子温婉、和蔼可亲,待人很是温和,更是很喜欢她这个准儿媳,让她无需紧张、平常心对待就好。
看完,姜映晚沉思良久,起身喊着紫烟去了卧房,挑适合明日穿的衣裙。
翌日天刚亮,姜映晚就醒了过来。
紫烟喜气洋洋的脸上掠过诧异,她快速将衣裙放在床榻边,撩着床帐挂起来。
嘴里说着,“这才卯时三刻,小姐怎的醒这么早?”
姜映晚按了按额角,“睡不着了,索性起来清醒清醒。”
紫烟压着笑打趣:“昨日容公子信中嘱咐的那般细致,虽然容公子今日过不来,但这个时辰,估计容公子也和小姐—样早早就起来了。”
姜映晚嗔她—眼,“嘴倒是越发贫。”
紫烟可半点都不怕,她和姜映晚从小—起长大,似主仆也似姐妹,什么玩笑都开得。
“奴婢说的可是实话。”
洗漱完,姜映晚来到妆台梳妆。
紫烟在妆匣中挑选挑适合今日戴的发簪。
挑来挑去,她在匣子中翻出了前几天容时箐送的那支定情发簪。
她兴高采烈地举着那只发簪给姜映晚看,“小姐,戴这个怎么样?”
“不仅样式好看,也配今日的衣裙。”
姜映晚往她那边看了眼,弯唇应下,“好。”
早膳后,容母冯氏和媒人上门。
老夫人在前院正厅亲自接待了她们,与容母谈这桩婚事时,言里言外都是对姜映晚明晃晃的维护。
冯氏身为容家主母,在高门大户中待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姜映晚身为姜氏女,裴老夫人却坚持让她在裴府出嫁,今日媒人上门提亲,裴家这位深居简出、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又亲自给姜家这位姑娘撑腰,其中的维护之意,冯氏自是看得出。
顺顺利利定下亲事,冯氏又陪着老夫人说了许久的话,待离开时,才寻得了与姜映晚说话的机会。
两人从厅廊往外走,冯氏看着身边姿容绝色的少女,眼底的满意与温色更浓。
从姜、容两家最初有意结亲开始,容时箐便常常在冯氏面前提起姜映晚。
在容时箐第—次提及姜映晚时,冯氏就看出了自家儿子的心意。
所以在后来,听到容时箐说想娶姜家的女儿时,冯氏没有反对,当即就应了下来。
亲生儿子流落在外十多年,得上天庇佑终于得以认祖归宗重新回来,冯氏只想竭尽全力满足儿子的—切愿望。
无论他想娶谁,她都不会阻拦。
更别说姜家这位姑娘身为皇商之女,得圣恩眷顾,也与裴家这种钟鸣鼎食的天子近臣之家渊源颇深。
如此—门亲事,不管于情于理,冯氏都没有阻拦的道理。
来到仪门前的厅廊外,避开大片的丫鬟小厮后,冯氏笑容和蔼地拉着姜映晚的手热络地说:
过了须臾,裴砚忱才想起来这位姜姑娘是谁。
这几日朝事繁忙,他很少在府中。
那位邺城来的姜姑娘,自从上次在老夫人那里见了一面后,便没再见过。
裴砚忱拂过衣袖,转身往外走,嗓音清冷如堆雪:“人在哪儿?”
季弘连忙跟上,“在凉亭。”
裴府后院的凉亭一角,姜映晚站在玉栏一侧,望着远处芙蕖池中的绯色出神。
裴砚忱从右侧青石路上过来。
短暂驻足,抬眸朝着亭中看去。
少女一身湖色长裙,腰身纤细,同色系的涤带垂于身侧,随着清风微微漾开,一眼看去,很是乖软柔和。
他略敛眸,迈上台阶。
听到动静,姜映晚倏地回神。
转身朝着这边看来。
正巧裴砚忱也在看她,两人目光有瞬间的相对。
她指尖无意识地紧了紧。
福身朝他行了个礼,“裴大人。”
听着她口中转变的称呼,裴砚忱面上神色如常,随意在就近的凳子上坐下。
姿态疏懒,眉眼冷恹。
但周身的距离感被敛去了一些。
他主动开口,“坐,姜姑娘是在府中住的不适应吗?”
姜映晚往前走了两步。
但没入座,刹那迟疑后,她轻声开口:
“府中样样周全,并无不习惯,我今日求见大人,是有一事,想求大人相助。”
裴砚忱抬头看去。
女子双眸清透,面容秾艳少见,许是有求于人的忐忑,她望过来时,这双澄澈透亮的乌眸,浸着几分紧张与小心翼翼。
不知为何,在某一个瞬间。
裴砚忱竟荒谬地觉得这双眼睛,像极了梦中那女子。
方才好不容易强行压下去的那股燥意,似隐隐有再次被勾出来的迹象。
他眼神太锐利。
尤其这种漆黑冷沉的目光,无端让姜映晚有种说不出的惧意。
就连脊背,都仿佛浸出寒意。
她指尖无声收紧。
还未来得及理清这抹异样,裴砚忱却已经先收回了视线。
薄而锋利的眼睫半垂,冷白如玉的腕骨随意搭在石桌边缘,先问:
“什么事?姜姑娘请说。”
姜映晚看过去。
他眸色已恢复如常。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她唇角轻压,清楚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不再耽搁,快速道:
“我想查查我父母当年出事的原因,但卷宗在大理寺,我接触不到,想求大人帮我看一眼三年前的卷宗。”
“卷宗?”他目光落在她身上。
姜映晚眼睫低颤了下。
未再和他对视,只无声颔首。
裴砚忱应了下来,“明日正好休沐,朝中无事,我去大理寺走一趟。”
姜映晚眼眸亮了亮。
虽有些意外他会应得如此爽快。
但她第一时间向他认真道谢。
其实此时此刻,感到意外的,不仅有姜映晚,还有默默站在凉亭台阶下的季弘。
季弘跟在裴砚忱身边多年。
对裴砚忱的了解比一般人都要多。
他太清楚他们主子绝不是什么有求必应的性子,但今日,倒是有些奇怪。
尤其还是大理寺的卷宗这种称得上机密的东西。
季弘不禁多看了几眼姜映晚。
心里诧异之余,他又想起这位姜姑娘的祖父同裴家的恩情,若是为了还当年恩情的话,他们主子这么好说话,倒也说得通了。
—
第二天辰时三刻。
裴砚忱从房中出来,径直出府去了大理寺。
今日当值的大理寺少卿魏漳见这位甚少来大理寺的首辅大人亲自大驾光临,惊得连连起身,疾步出来迎接。
“裴大人?今日休沐,您亲自来此,可是有要事吩咐?”
说话间,大理寺少卿毕恭毕敬地将裴砚忱迎进去。
“称不上要事。”裴砚忱道:“我想看看三年前皇商姜府的卷宗,不知是否方便?”
魏漳哪敢说不方便。
他面前这位,年纪轻轻便揽重权,身居首辅高位,更深得陛下的器重与信任,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哪敢薄他的面子。
“当然方便。”魏漳连例行过问看卷宗的原因都不曾问,连声应下,“裴大人您稍微一等,下官这就去找。”
说罢,魏漳立刻让下面的人去找当初姜家的卷宗,又喊人为裴砚忱奉茶。
很快,大理寺寺正亲自将姜家的卷宗递到了裴砚忱面前。
裴砚忱翻开,一字一字细细看过。
站在旁边一直陪着说话的大理寺少卿魏漳很有眼色地停住话音,不打扰裴砚忱看卷宗。
一刻钟后。
裴砚忱将卷宗合上,交还给了魏漳。
“多谢魏大人。”
魏漳连忙摆手,“裴大人客气,这是下官该做的。”
巳时末刻。
裴砚忱回到裴府。
下来马车,他正要跟季弘说,去请姜姑娘过来一趟。
还未开口,就见主院中的小厮过来传话:
“公子,夫人让您去主院一趟。”
裴砚忱脚步一顿,淡淡应了声。
去主院前,他先让季弘去了姜映晚住的碧水阁。
主院中,主母崔氏的贴身嬷嬷听院中婢女汇报完话,转身进了正厅,朝着坐在主位上喝茶的陈氏道:
“夫人,公子已经回府了,这会儿正在过来。”
陈氏“嗯”了声。
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身为裴府主母,掌管后宅之事,昨日姜映晚主动去翠竹苑找裴砚忱的消息,没多大会儿便传到了她这边。
出自为人母的私心,陈氏确实希望,她的儿子娶一个家世地位样样与他相配的京城贵女。
姜府虽曾经荣华,但随着三年前的那场变故,姜氏如今已经没落。
说实话,陈氏并不满意姜家的这个孤女做她的儿媳。
但前几日老夫人说的那句话也在理。
他们裴家,地位尊崇,官位显赫。
本就不需要靠世家的联姻来维系地位。
罢了。
昨天想了整整一夜,她也想通了。
若是她的儿子也喜欢姜家这个姑娘,她成全他们便是。
既然他们裴家不需要靠联姻来维系地位,她儿子又跟那姑娘有着婚约,她又何必,跟唯一的儿子唱反调。
院中传来下人问安的声音,陈氏敛神。
抬眼看去。
裴砚忱进来正厅,依着礼数行礼问:
“母亲,您找儿子有事?”
陈氏温和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让他先坐。
她唠家常般,并未直奔主题,而是先问:
“这两日朝中可还忙?”
裴砚忱坐下身,陈嬷嬷上前奉了茶,他平和回道:
“前几日较忙,今日还好。”
陈氏接着像从前那般嘱咐他别只顾着忙公务,也要注意一下身体。
说完,才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到了姜映晚身上。
“姜家那位姑娘,来了府上也有几日了。”
“人长得好,性子也端庄柔顺,你祖母很喜欢她,娘看着那孩子也不错,我儿对人家姑娘可有意?若是有意,娘将人——”
“母亲。”
她未说完,便被裴砚忱淡声打断。
议亲这件事,一个月前陈氏便对裴砚忱提过了。
那个时候他拒了。
今日重提,他仍是用原来的借口拒绝了。
“朝中局势刚安稳一些,平时事情较多,儿子暂时,还不想考虑成家之事。”
陈氏止音。
下意识瞧向自己儿子。
“不喜欢姜家这位姑娘?”
裴砚忱眉头折了下。
脑海中,无端闪过她那双觉得熟悉的眼睛,随之而来的,是梦中那种逼真到仿佛真实存在过的酸涩与隐痛。
裴砚忱指骨蜷紧几分。
但脸上情绪半分不显,声线也一如既往。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只算勉强认识。再者,姜姑娘才来府中几日,母亲就提及婚嫁之事,也会唐突了人家姑娘。”
听着这话,陈氏觉出几分奇异。
她诧异地多看了几眼自家这个从不愿多谈议亲之事的儿子。
这会儿竟有些摸不清他的性情。
既然不喜欢,也认识不久,那为何,他话中在无意识地维护人家姑娘?
陈氏这边还没想通,裴砚忱就已经出声:
“正巧,儿子也有件事,想问一问母亲。”
陈氏压下心底的思绪,点头应声:
“你说。”
裴砚忱朝主位看过去。
“我想知道,曾经姜家,对我们裴家具体是什么恩情?”
随着姜映晚进府,裴家上下,包括分府独住的二房那边,都知道姜家曾对裴家有恩。
但除了老夫人和几房长辈,其余人并不清楚这份恩情具体是什么。
陈氏也没隐瞒,如实说:
“救命之恩。”
“早些年,姜家祖父救过你祖父,这份恩情,我们裴家一直欠着,还未来得及还。”
裴砚忱垂眸,“儿子明白了。”
从主院出来,季弘上前禀报:
“大人,属下已经去过碧水阁,现在姜姑娘已在翠竹苑外的凉亭等候。”
拿着银针的张狄,一转身,看到裴砚忱亲手喂一个姑娘吃蜜饯的这画面,脸上瞬间多了讶异。
他们这位首辅大人,性情是出了名的淡漠寡情,尤其更是不近女色。
听说这两年朝中有不少大臣明里暗里想与这位年纪轻轻就被皇帝视为心腹的天子近臣结为亲家,但无一例外,全都被拒了。
久而久之,朝中人人皆知,他们首辅大人虽负谪仙之姿,却不耽女色,将来也不知哪家的贵女能被这位冷心绝情的裴大人娶进门。
想起那些传言,此刻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张狄觉得,或许也不尽然。
传言有真,但也有假。
就眼前这位姑娘,真真是让裴大人破了例的。
张狄上前,压下杂念,开始施针。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两刻钟。
结束的时候,姜映晚脸都是白的。
但她一声没喊疼。
若不是她死死攥着的手指和紧咬的下颌,甚至让人看不出分毫的疼。
张狄收了针。
擦了擦头上的汗。
再看向姜映晚时,眼底多了几分钦佩。
他亲手施的针,有多疼他自然清楚。
在刚一开始准备施针的时候,他切切实实是犹豫了的。
怕这位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受不住疼。
所以他提前对裴砚忱和她说明了,这针很疼。
但没想到,这姑娘看似柔弱,但心性坚韧,从头到尾,一声没吭。
他边收药箱,边和蔼地对姜映晚嘱咐:
“药效已经压下去大半,明日巳时,我再来为姑娘施第二次针,方才的药,可以接着喝,能缓解催情香的药性。”
“还有,若是在明日巳时之前,能忍住药性,就别轻易泡冷水。”
“姑娘家身子弱,冷水泡多了伤身。”
姜映晚意识已经完全清醒。
中了催情香后,先是在冷水里泡了半天,又接连施了这么多针,她这会儿唇色少有的苍白,人也有些疲倦。
但她该有的礼数半分不失,张狄交代的话,她一一应着,并周全地道谢。
裴砚忱看了眼姜映晚的情况,亲自将张狄送出了门外。
“多谢张御医,今日有劳。”
张狄受宠若惊,忙作揖,“大人客气,下官先行告退。”
裴砚忱颔首,喊来季弘,让他好生送张狄出去。
季弘领命,带着张狄往外走。
他们离开后,裴砚忱正欲回卧房,负责调查催情香来源的季白从远处过来。
“大人。”
他走近,将搜寻到的燃了一半的催情香丸递给了裴砚忱。
“催情香已经找到了。”
裴砚忱接过,打开帕子,看了眼里面的香丸。
他问季白,“在哪里找到的?”
季白说:“二公子的人手中。”
裴砚忱眉眼晕出森冷。
季白又道:“属下去追查时,发现二公子院中的一个小厮正偷偷摸摸地要将香丸销毁,属下动作快了一步,将香丸夺了下来,那个小厮,属下也让人押起来了。”
裴砚忱将帕子重新合上。
冷声吩咐:“将人带去前厅。”
季白明白这是要为姜姑娘讨公道了。
他即刻应声,迅速去做。
裴砚忱转身回了卧房,刚一进去,就见姜映晚已经从矮榻上下来。
由紫烟搀扶着,准备往外走。
“好些了吗?”
姜映晚只同他短暂对视一眼,便错开了视线。
中药后她意识虽昏昏沉沉,但这会儿清醒了,中药后的那些细节她是记得的。
包括她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撞进他怀里。
也包括他将她抱来翠竹苑。
姜映晚轻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垂眸对裴砚忱道谢:
“今日多谢裴大人出手相救,映晚无以为报。天色已经不早,映晚不多打扰,便先回碧水阁。”
裴砚忱看她片刻。
没让她离开。
“碧水阁中催情香的气味还没散干净,你体内药性也没除尽,这个时候回碧水阁,容易被那些残留的气味重新勾出药效。”
姜映晚有些为难。
裴砚忱又道:“翠竹苑中没有旁人,不仅安静卧房也多,姜姑娘不必客气,在此处多休息一会儿,待你院中香味散尽,我再让人送你回去。”
虽然他说的碧水阁中残留的迷情香是个问题,但她长久待在这里更不合适。
她正想说,不如她先去老夫人的紫藤院待一会儿,可还没开口,就见他打发人去她院中拿了干净的衣裙。
“你院中已让人开窗通风,最多再有半个时辰,气味就能散尽,届时我派人送你回去。”
“前厅还有事要处理,我不来后院,姑娘安心在这里待着便是。”
说罢,他转身离去。
裴砚忱来到前厅的时候,所有人都在。
老夫人坐在主位,此刻脸上仍是余怒未消。
见他进来,老夫人第一时间问:
“晚晚好些没有?”
裴砚忱颔首,“已经好多了。”
他在左前侧的位置坐下,上来便说:“姜姑娘院中的催情香丸,已经找到了。”
清淡至极的一句话,却仿如晴空霹雳,让赵氏和裴淮州眼底不约而同地惊起慌乱。
但很快,裴淮州强装镇定,不断说服自己安心。
他早就让人处理了那香丸,香料铺子中的催情香多的是,就算查,无凭无据,也别想查到他头上。
相比之下,赵氏却更担心一些。
那催情香是她亲自调制,香料的配比和外面的不同,若是细究,不难发现其中差异。
赵氏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却早已乱了分寸。
若是没有香丸,死无对证,也就罢了。
只要她们咬死不认,谁也不能奈她如何。
可若是有了香丸,就难办了。
她配制的这种催情香,和外面那些平常的催情香比起来,不仅药性更烈,而且那香丸也能够很快焚烧殆尽,并且不留任何残渣灰烬。
中了此香的人,意乱情迷,难以自抑。
但是一旦与人欢好解了药性之后,就算是神仙在世,在体内也休想再查出半分催情香的踪迹。
如此一来,香丸烧尽后死无对证,姜映晚与她儿子裴淮州有了夫妻之实后也无法从她体内查出催情香,既能生米煮成了熟饭,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掉催情香所有的痕迹,不被任何人察觉。
届时老夫人天亮之后发现他们躺在一起,纵然愤怒,但事情已经发生,姜映晚体内还查不出中药的痕迹,就算她说她是中了药,但没有证据,谁也不信。
而且催情香消失的无影无踪,无凭无据,谁也不能怀疑到她们的头上。
这门婚事,不管老夫人多不情愿,都只能落在她儿子身上。
可现在,催情香丸只燃烧了一半便罢了,姜映晚体内药性正是最强的时候,还不凑巧的被提前回府的裴砚忱撞上了。
原本周密的计划中途被人撞破,若是那催情香丸再落到了裴砚忱手中,她和裴淮州怕是真的无从辩解。
赵氏心里乱成一团。
她现在只能祈祷,那燃了一半的香丸已经被手下的人处理掉。
以死无对证来蒙混过关。
她心里还在想对策,侧前方裴砚忱忽而往这边看了过来,语气清淡冷凉,沉睨着裴淮州,再次问:
“二弟,入夜后你去垂花门做什么?”
裴淮州对上那道仿佛能勘透人心的视线,掩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猛颤了下。
他屏息凝神,还是那个答案:
“兄长,我只是碰巧从垂花门路过,那时远远见姜姑娘从碧水阁跑出来,我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正想过去看看,还没走近,就见兄长抱着姜映晚离开了。”
裴砚忱扯唇笑了声。
只是那笑容发冷。
“所以你的意思是,催情香丸的事与你无关?”
裴淮州装傻到底,“什么催情香丸?我听不懂兄长在说什么?”
裴砚忱不再跟他多扯,直接对外面守着的季白说:
“将人带进来。”
很快,一道哭喊的求饶声从外面传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
却见季白从外面押进来的人,正是裴淮州院中的侍从之一朱成。
赵氏和裴淮州脸色大变。
裴砚忱没理会他们。
只拿出那一半香丸,让季白递过去,“这香,识得吗?”
男人声线清冷,却不怒自威。
紫烟拿着空碗,看了眼高热昏迷的主子,又往外看了眼天色,回过头来,她端着药碗的手指紧了紧,眼底有些为难和纠结。
但最后,她吸了吸气,鼓起勇气,隐晦地劝裴砚忱先回去。
以免外男在自家主子闺房中待半宿,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出去。
“主子已经服下药,奴婢接下来会时刻在房中守着,时辰不早,大人不如先回去歇着吧?”
“不必。”他音质清冷,话中不容置喙,“你们退下。”
紫烟眼底划过错愕。
她正想再说什么,和她站在一块的林嬷嬷突然眉开眼笑地行了礼,并在离开前,反手一把将她拽了出去。
紫烟手中的药碗险些都没拿稳摔在地上。
来到门外,她焦急地往房里看。
跺了跺脚,话中尽是担忧:
“嬷嬷,大人与我家姑娘男未婚女未嫁,怎能深夜共处一室,这传出去,可怎么行?”
林嬷嬷却一点都不担心。
反而对这场景似有些乐见其成。
她将紫烟往外拉着走远了几步,“傻姑娘,这怎么不行?”
她往卧房门口看了眼,眼底带笑,对小脸拧成一团的紫烟说:
“裴府外面的人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你家姑娘与裴大人可有婚约在身,他们待在一起有什么不妥的?”
“可……可这……”紫烟下意识说,“这婚事是要作废的——”
林嬷嬷打断她,“傻丫头,只要老夫人没发话,你家姑娘与公子的婚约就在身,他们就还是即将过门的夫妻。”
紫烟觉得这套歪理行不通。
而且她跟在姜映晚身边多年,了解自家主子的性情与心意。
退婚就是退婚。
这深更半夜,两个即将退婚的‘未婚夫妻’孤男寡女地待在一起,传出去可不成体统。
可院子中有林嬷嬷眉开眼笑地拦着她,
里面有裴砚忱不容置喙的命令。
她一个丫鬟,这种情况下,有心却根本无力,只能在深夜冷风中看着半掩的房门干着急。
卧房中。
服下药小个多时辰后,姜映晚眼皮挣扎着,似乎有醒来的迹象,但她眼睫睁不开,就像陷入梦魇、正在梦中经历非常不好的事情一样。
坐在床边的裴砚忱抬眼看过去。
榻上的女子鸦羽长睫如寒风中颤栗展翅的蝶,挣扎、脆弱。
紧闭着的眼角,缓慢浸出一颗滚烫的泪珠,顺着鬓角无声滚落隐于枕间。
眉目无意识地皱着,神情悲怆,勉强比之方才有了几分血色的唇瓣低低开合,似在说什么。
裴砚忱目光定格在她面上,停留片刻。
单手撑在床沿,俯身靠近她。
听到她唇边溢出的两个字:
“爹,娘……”
裴砚忱凝视着她,漆黑的眼底墨色晕染开,有什么情绪渐渐变得浓稠。
床上的女子眼角再次划下一滴热泪。
这次,就连声音中,都多了一分更重的哽咽。
裴砚忱唇角压平,抬起一只手,靠近她脸颊,温热干燥的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裴砚忱的手掌还没收回来。
这时床榻上的女子颤着眼睫慢慢睁开了眼。
男人腕骨一僵。
正要往回收。
却见湿漉漉的水眸还未完全睁开的姑娘抬着眼皮看向他这边。
她意识并不清醒,相反,由于服下药的时间尚短,药效还未完全发挥,身上的高热并未退去多少。
她额头依旧滚烫。
敷在她额上的冷巾帕没多久就被暖热。
她眼底朦胧模糊,不知在想什么望着他看了会儿。
老夫人目光扫过她们。
嗓音虽淡,但话中威严不容置喙。
“先帝还在时,姜家这姑娘的祖父,与你们的祖父一同在朝为官,在一次南巡途中,你们祖父身遇险境,命悬一线,是姜姑娘的祖父不顾危险救了你们祖父。”
“为报恩情,我们裴家当时许下了一桩指腹为婚的口头婚约,让两家的孩子结为亲家。”
姜家祖父当时官职正四品,裴老将军正一品,两家结为亲家,既帮衬了姜家,也算报了救命恩情。
“只是姜家祖父性情豁达,一生为善,于他而言,并不在意这点恩情,虽玩笑般应下了这门口头婚约,但姜家从未提过这门并未当真的婚事。”
“而且两家指腹为婚的孩子都是男孩,不能结亲,我们裴家有想过选一位女儿与姜祖父的儿子成婚。”
“但姜祖父的儿子,也就是姜家那姑娘的父亲,无心朝野,四处经商,后来不久就结识了一位商贾家的千金。”
“他们情投意合,没两年就定下了婚事。”
“当年的那桩口头婚约,便搁置了下来。”
“姜父常年在外经商,而裴家在朝为官,两家长久不见面,交情便淡了不少。”
“但如今,姜家父母双双身亡,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孤女,于情于理,我们裴家,都该出手相助,也该报当年的救命恩情。”
“而那桩被搁置的婚约——”
老夫人话音一顿。
看向了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长媳陈氏。
“姝茵,按理来说,这门婚事,该落在砚忱和映晚身上。”
见老夫人突然提及自己儿子,陈氏怔了下,待回过神来,她第一反应便是反对。
“母亲,姜家虽有皇商的身份,但姜府毕竟早已没落,与我们裴家门不当户不对,这怎能……”
身为生母,出自母亲的私心,陈氏自然想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挑个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
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一桩婚事,打乱这一切。
裴老夫人脸色有些不悦。
她扫过在场众人,话里话外,全是对姜映晚的维护。
“我们裴府是数百年的世家,官位显赫,高居世家之首,先不说早已不需要靠世族联姻来稳固地位。”
“就单说姜家那姑娘,她父母虽亡故,但这姑娘长得好、性情好、端庄稳重又知书达礼,半点不逊色京城中的名门贵女。”
老夫人早前就见过姜映晚几面。
除了两家旧事恩情这层缘故之外,她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姑娘。
而且容貌性情和自家的嫡长孙样样般配,她是真想促成这桩婚事。
陈氏自然看得出婆母的意思,她退了一步,没再提门当户对这话,而是道:
“母亲的眼光儿媳自然是一百个赞成,只是砚忱和姜姑娘基本没见过面,突然之间给他们定下婚事,两个孩子也未必会愿意。”
“尤其是砚忱,他无心儿女情事,儿媳前些日子给他说了几句适龄女眷的事,没等说完就被他拒了。”
“他们小辈有自己的看法,若是双方都不喜欢而强行捆在一起,他们成了亲也不过是彼此折磨,咱们也对不住人家姑娘。”
“不如先按下婚约之事不提,反正姜姑娘接下来会住在府中,让他们先相处几日看看再说?”
裴老夫人也知裴砚忱的性情,同时也担心盲目给他们指下婚约让两个孩子心生抵触,思考片刻,应了下来。
……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急。
天色沉闷闷的,压得人有些喘不上气。
姜映晚应付完姜家旁系那些贪婪嘴脸,再一路从邺城来到京城,只觉得心神俱疲。
此刻站在窗前,雕栏窗柩半开,水雾般的雨丝混着冷风灌进来,她也不觉得冷。
只半垂着乌睫,望着窗外的一株肥厚苍绿的芭蕉叶出神。
她伸手去碰被雨水打得无力摇曳的叶尖,本已抽空的思绪渐渐被什么东西填满,一段段过往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在多年前,姜家的日子,其实是很好过的。
祖辈在朝为官,积累了不少人脉,父辈虽经商,但富甲一方,又是皇商,哪怕是京城中的簪缨世家,提及皇商姜家,也不敢轻视。
姜映晚是家中独女,无兄无弟,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受尽了宠爱。
那些年的姜映晚,真真切切的过得比那些高门大户中的贵女还要恣意快乐。
直到三年前,一切都变了样。
她父母在去南江的途中出现意外,再也没能回来。
偌大的姜府,被一众贪婪的旁系借着照顾她的名义暗中霸占。
那时她才刚及笄。
一夜之间,父母双故,根本接受不了。
姜家众多的旁系,趁虚而入,打着照顾她的名义,将姜府的产业尽数收入囊中,对外还宣称是她太小,无法接手家业,他们帮她暂时打理。
姜父姜母还在时,这些旁系与本家来往得不仅密切,关系也非常和睦融洽。
她父母刚出事的那段时间,姜映晚还真的以为这些旁系只是看她年岁小,亲戚一场的份上,伸与援助之手。
直到半个月前。
她父母双亲三年的守孝期刚满,
那些旁系便迫不及待地撕开了那层虚伪的脸皮。
为了永久吞并她父母留下的家业,他们伙同邺城的县令,想将她扔过去作妾。
好在裴府的人去的及时,当着他们的面说姜家曾对裴家有恩,为报曾经的恩情,他们要把姜家的这个女儿亲自带回裴府照料。
姜家经商几十年,除了成为皇商的姜家本家,其余那些旁系早已跟这些达官显贵断了联系。
姜家旁系再怎么贪婪与不甘心,也不敢和世家之首、天子近臣的裴家对着干。
只能不情不愿地毁了与县令的婚,让她跟着裴家的人来了京城。
“小姐!”门口突然响起的声音,蓦地打断了姜映晚的思绪。
婢女紫烟端着姜汤从外面进来。
见自家小姐站在窗口吹冷风,她急忙走过来。
姜映晚强行压下脑海中那群人贪婪恶毒的面孔,回过身,就见紫烟端着姜汤焦急担忧地念叨:
“您今日在路上本就受了寒,怎能再吹冷风?奴婢去取了姜汤,您快来喝些。”
姜映晚随手合上窗子。
来到桌边,接过她递来的姜汤。
—
一夜之间,裴老夫人亲自让心腹接了皇商姜家的姑娘来府中居住的消息传遍裴家上下。
第二日雨停后,裴老夫人将长房二房的人都喊来,对他们当众介绍了姜映晚。
老夫人虽年迈,但在裴家的地位仍是最高。
她言里言外之间,对姜映晚不加掩饰的偏袒与维护,让裴府上下,无人敢对这位恩人的女儿轻视。
正厅中,老夫人对着众人介绍完姜映晚的身份,并再三让他们对她多加照顾之后,才让众人退下。
人都走后,她将姜映晚喊来身边,脸上尽是慈爱。
姜映晚走过去,正想喊‘老夫人’,还没开口,就被她打断,“喊祖母。”
裴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老夫人’这几个字太见外,姜家对裴家有恩,祖母也喜欢你这孩子,直接喊祖母,别见外。”
姜映晚弯唇点头,清眸澄澈灵动,乖顺开口:“祖母。”
裴老夫人脸上悦色更甚。
对这个未来孙媳更是满意。
将姜映晚从姜家带回来时,裴老夫人就知道,姜映晚并不知晓与裴家有那桩口头婚约,她只知道祖辈曾对裴家有过一点恩情。
裴老夫人虽喜欢这个孙媳,更想促成这桩婚事,但她更担心贸然说出婚约这事,吓着了人家姑娘。
便暂时压下了这事没提。
只拉着她的手,温声嘱咐说:
“姜家的事不用担心,你父母留下的那些家业,祖母会让人从那些旁系的手中夺回来,不会让他们白白霸占。”
“你就好好住在裴府,有什么事,尽管跟祖母说,祖母为你做主。”
话音刚落,外面府内家丁便来禀报:
“老夫人,公子回来了。”
裴老夫人话音止住,看向家丁,吩咐:
“告诉砚忱,让他过来一趟。”
可紧挨着的便是桌案。
她稍微—动,脊骨便抵在了坚硬的案边棱角上。
裴砚忱仿佛对她全身的僵硬视而不见,手掌收拢,掐着那截不盈—握的往怀里按。
姜映晚惧得呼吸不稳。
尤其腰身上顿顿的疼痛传来。
她下意识抬头。
可还未看清他此刻的神色,下颌—紧,不容置喙的吻陡然压了下来。
方才撞进他怀里时,她无意识抵在他肩头的手,这会儿不自觉地想遵循心底的意愿推开他。
可还未来得及用力,手腕就被人扯开反压在—旁。
与此同时,他吻得越发深重。
强行抵开她唇齿,攻城掠地般往里侵入。
姜映晚全身被压制着,毫无抵抗之力,不消片刻的功夫,眼底强撑着的平静伪装被打碎,潮湿水雾迅速模糊了眉眼。
她腰肢在他掌中发颤。
细碎的呜咽被他咬碎在唇齿间。
紧绷僵滞的腰身被他牢牢钳在掌中,没有丝毫躲避的余地。
唇瓣舌根都疼得厉害,眼底的水雾无意识地聚成泪珠,沾染在卷长的乌睫上,似落未落。
听着她喉咙中压抑的低颤呜咽声,裴砚忱从她唇上退开,诡谲暗眸沉的—眼望不到底。
他唇角牵起—半,指骨蹭在她眼尾,将那滴还带着热意的泪水碾碎在指尖。
“这么不情愿?”
男人嗓音似笑非笑,脸上看不出任何在意的情绪。
“姜映晚,你可以离开,选择不救他。”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就像他这个人,让人无法琢磨。
姜映晚怕他临时反悔,更怕—两日就等来容时箐身首异处的消息。
她摇头,半覆下眼帘去遮眼底没完全敛去的水痕,被攥得发白的指尖去抓他袖摆,就像在抓救命稻草。
“……没有不甘愿。”
“是么?”裴砚忱唇角噙着冷笑。
他掐着她下颌,让她抬头看他。
语气很轻,却仿若重锤敲在她心头。
“抄斩之罪可非儿戏,答应了,就做不得悔了。”
姜映晚唇角压着没作声。
片刻后,她手指去解衣裙,想先给他想要的报酬。
姜映晚这会儿神经绷得如拉紧的弦,心神也乱成—团,容时箐所有的生机全攥在裴砚忱手中,她怕他反悔,更怕夜长梦多大理寺那边徒生变故。
以至并未发现她解自己衣裙的指尖颤得厉害。
裴砚忱看着她的动作,眸子微眯。
在腰带就要扯开、衣裙散开的前—刻,裴砚忱心底的嫉妒终究是被理智压下。
到底是不忍心—次性强迫她到底,他按住她手背,阻止她的动作。
状似亲密地去揉她略微红肿的唇,“跟他退婚,我保他不死。”
姜映晚缓缓蜷住手中裙摆软绸,抿唇应下,“……好。”
就在她这个字落下的瞬间,发间的那支白玉发簪被抽出来。
姜映晚下意识地偏头去看。
余光刚触及发簪的—抹影子,就见他随手往案上—扔。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白玉发簪撞到书案边角正好被旁边的镇尺反弹了—下,蓦地掉在地上。
“啪”的—声,玉簪断裂成两截的声音,在安静逼仄的书房中响起。
姜映晚呼吸陡然—紧。
就连瞳仁,都忽地缩了—下。
裴砚忱神色看似漫不经心。
却分毫不落地将她此刻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侧目往簪子碎裂的地方瞥了眼,回眸,钳制在她腰侧的手掌拦按住她本能地想起身去捡发簪的动作。
季弘正等着裴砚忱下一步指令。
却见他直接起身,带着两份奏折往外走。
音质沉冽冷肃,“入宫。”
季弘懵了一瞬。
随即快速跟上去。
边跟着往外走,边回头仓促看了眼静静躺在书案上的卷宗和密信。
虽有满腔疑问,但他一句没敢问。
……
今日宫中很热闹。
殿试揭榜,早朝过后,今年殿选的前三名入宫觐见。
去太和殿的路上,段逾白摇着折扇凑到裴砚忱身旁,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起那位即将入仕的殿试魁首状元郎。
“今年的状元,听说了么?才华出众,连中三元,又丰神俊朗,在京城掀起了不少的浪花。但最让人啧叹的,还是他的身世。”
段逾白如数家珍般将这几日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对裴砚忱说着:
“大常寺卿容家,你应该有印象吧?”
“听说这位新科状元是容家多年前失散的公子,流落在外十多年。”
“还是在入京殿选的时候,凭着信物偶然与容家相认。”
“这位容公子不仅满腹经纶、才识过人,一举夺得状元之位,还成功与生父认了亲,入了容家的祠堂,一夜之间名声大噪,在京城中可谓是风头无两。”
说话间,两人来到太和殿外。
今年殿选的前三名早已候在殿门外,等待帝王召见。
段逾白看向最中央那位阳煦山立的年轻男子,用手肘碰了碰裴砚忱。
对他示意,“呶,最中间这位,便是今年的状元郎。”
裴砚忱眉目间有些漫不经心。
听着段逾白这一长串的话也只是随意抬了抬眼皮,不经意地往那边扫了眼。
可就在下一刻,
当他看清那边那位状元郎的面容时,视线却沉沉顿住。
裴砚忱眉头刹那间拧起,眼底暗色涌动,掩于墨色锦袖中的指骨无意识收拢两分,微眯了眯眼,问段逾白:
“你方才说,这位新科状元,叫什么?”
段逾白不明所以,摇着扇子说:“姓容,容时箐。”
裴砚忱漆眸发沉。
段逾白神经粗大,这会儿的注意力都在不远处的容时箐那边。
并未注意到裴砚忱转瞬间的气息变化。
“你方才说,这位容公子是刚认亲容家?”
段逾白点头,“据说流落在外十多年。”
裴砚忱问话一针见血:“那他回京城之前,是在哪里?”
段逾白想了想,才想起来那个地名。
“好像是……邺城?”
“唉对了,”他忽而想到什么,转过头来看裴砚忱,“听说跟你们裴家有婚约的那位姜姑娘,好像也是邺城来的吧?”
段逾白扇骨一转,遥遥往容时箐那边一指,随口一提,“这位容公子也在邺城长大,说不准他们还认识呢——哎?你去哪儿?”
他话没说完,裴砚忱便拂袖离开。
段逾白往在殿外等候召见的容时箐那边看了眼,脚步没停,紧跟着裴砚忱追了过去。
太和殿外,容时箐回头往右前方看,正好看见裴砚忱和段逾白一前一后往长廊另一侧走去。
旁侧的探花郎瞥见容时箐的视线,跟着往那边看了两眼,压低声音,悄悄说:
“那位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也是陛下最器重的权臣,统揽朝堂大半权势,不仅出身显赫,手段魄力更是凌厉狠决,在朝中与京城中的威望地位极高。”
探花郎出身世家后辈,自小长在京城,对裴家这样的贵胄世家了解不少。
他想到什么,又以一种打趣的口吻补充了一句:
“不过也不必担心,虽然裴大人性情冷漠不好相处,但就我们这样的小官小吏,估计也是没机会与首辅大人常常接触的。”
午时末,裴砚忱回到府邸。
路过书房,去卧房换常服时,他脚步没停,对季弘吩咐了句:
“去碧水阁,请姜姑娘来一趟。”
“是,大人。”
一刻钟后。
季弘从碧水阁回来。
又过了半刻钟,姜映晚带着紫烟过来。
在经过平时与裴砚忱见面时常选的凉亭时,她脚步微顿,还未完全停下,特意守在凉亭旁边的季白就对着姜映晚恭敬说:
“姜姑娘,大人在书房等您。”
姜映晚微微颔首,“多谢。”
来到书房外,站在外面的季弘第一时间殷勤地打开了门,“姜姑娘,大人已在里面等您。”
姜映晚道谢后进去。
刚踏进门,紫烟正要跟进来,却在下一刻被季弘伸手客气地拦住。
“紫烟姑娘,书房中重要的文书太多,你跟我一起在外面等着吧。”
紫烟停下脚步,往前看了眼自家主子,随后跟季弘一起,乖乖等在了外面。
“裴大人。”姜映晚朝书桌走去,站定后对着他福了福身行礼。
裴砚忱放下手中的文牍,掀眸朝她看过来,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
“姑娘不必客气。”
说话间,他将季弘带来的卷宗与信件往姜映晚的方向递去,未有任何铺垫,直接道:
“今日请姑娘过来,是因为姜伯父之案已有进展。”
姜映晚眼睫重重颤了下。
她接过他递来的卷宗和信。
在她翻看的时候,裴砚忱说:
“上次那名流寇的身份已经查清,是大皇子的人。”
姜映晚翻阅卷宗的指尖一顿。
胸腔中有什么东西炸开。
她抬头,看向裴砚忱,险些压不住语气中的急迫。
“所以,我父母当年,并非是死于南江流寇的意外,只是……”
姜映晚眼底闪过痛色,她蜷紧指尖,才道出下半句:“——皇子夺嫡的牺牲品?”
裴砚忱唇角抿起,“是。”
他说:“三年前,皇子夺嫡,大皇子虽无帝王之德,但他是先帝嫡子,朝中不少旧臣主张立嫡为储,大皇子同样又有夺位的野心。”
“皇商的身份,最易牵扯进皇子间的党派之争,拥护大皇子的群臣中有人提议拉拢你父亲添势。”
“但因姜伯父不愿掺和皇子之争,拒绝了大皇子的提议,为了不让皇商势力在后期成为当今天子的助力,大皇子利用南江水患,让杀手混进了流寇中。”
“那年南江的水患严重,密杀这种事又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大理寺的卷宗记案中,最后只记录了流寇动乱、不幸遇难。”
姜映晚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指尖冷到发冰。
她呼吸紧紧绷着,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在得知父母之死并非偶然而是或有隐情时,姜映晚做梦都想为父母讨个公道,不让父母枉死。
可事实却是姜家变故是皇子夺嫡的牺牲品,是登基之路上、夺嫡之战中无数尸山血海中的一缕枉死的幽魂。
大皇子落败,他的势力早已尽数被铲除,这个公道,还如何讨?
裴砚忱后来似乎还说了什么,但姜映晚浑浑噩噩,并未听清。
京城多雨,天色还未暗下来,瓢泼大雨便骤然而至。
姜映晚独自在窗前待了许久。
哪怕紫烟中途将披风披在了她身上,也挡不住冰冷潮湿的水汽无情地往骨头血肉中钻,半夜刚至,姜映晚就起了热。
紫烟慌得不行,立刻喊来外面的婆子,让她们去请大夫。
林嬷嬷匆忙进屋看了眼。
裴府虽常年备着府医,但这几日不凑巧,府内郎中家中有亲事,过两日才能回来。
而现在又恰值半夜子时,出府找大夫的话,她一个后院嬷嬷,先不说能否轻易出府,就算能出府,这种时辰也不好快速找来大夫。
正在犹豫此时要不要惊动老夫人时,林嬷嬷忽然想到前些时日拜见裴大人时,他交代的那句——
日后碧水阁中有任何事,第一时间向翠竹苑禀报。
林嬷嬷眼睛一亮。
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连忙差人以最快的速度去了翠竹苑。
一刻钟不到。
由季弘掌着灯,裴砚忱亲自来了碧水阁。
等在阁院门口的林嬷嬷见琉璃盏的光亮由远而近,还以为来的是过来通传的小厮,正要迎上去,却见来人一身冷白锦袍,眉眼漆邃冷恹,大步往这边而来。
“晚晚,快来。”
姜映晚唇畔扬起笑,几步上前,对着老夫人福身行礼后,第—句话便是问:
“祖母身子可好些了?”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着说,“好多了,这人老了,不中用了,稍微有点寒风冷雨便易倒下去。”
姜映晚看得出老夫人真心待她好,也感念她在那些贪婪的旁系撕破脸面的时候,及时派人拉她出困境。
她自己也是真心喜欢和感激这个处处维护她、让她在偌大的裴府有—席立足之地、不被人在孤立无援的京城欺负的祖母。
所以在老夫人话音落,她就反握住老夫人的手说:
“祖母莫说傻话,您定能寿山福海。在前些年,我祖父先前身体抱恙时,父亲常在祖父风寒好后,为祖父煮补元气的参汤,我记得那方子,待回了碧水阁,我为祖母熬参汤送来。”
老夫人—连说了好几个好。
旁边的方嬷嬷也对会哄老夫人开心、会在老夫人身体抱恙时—天数次问老夫人的身子情况、时时为老夫人考虑、而且还知书达礼懂进退的姜映晚越发喜爱。
只是可惜,这么好的姑娘,他们裴家留不住。
老夫人拉着姜映晚说了好—会儿话,话题才转到两家的婚事上。
“祖母这几日病着,怕过了病气给你们,没让你与砚忱过来,晚晚,祖母想再问问你,真想解除婚约?”
姜映晚还是那个答案,“映晚心有所属,不敢误裴大人终身,裴大人清贵独绝、松姿鹤骨,合该配更好的女子,还望祖母能允许作废婚事。”
老夫人长叹了口气。
她虽不舍,但裴家是报恩,不是报仇,怎能在恩人之女心有所属的情况下强行以恩情之名磋磨她的—生。
“也罢。”她话中尽是惋惜,“终究是缺几分缘分。”
“当年你父亲与裴家有缘无分无法促成婚事,如今,你与砚忱,不曾想也是缺这几分缘分。”
老夫人压下心底惋惜,没在小辈面前说太多,以免让她心中有负罪感。
只拍了拍姜映晚的手,点头说:
“既然已有心上人,那这婚事,便作废罢。”
姜映晚心念微动。
短暂犹豫后,在老夫人说完,她适时提及了离开裴府的事。
“这些时日蒙祖母费心照料,映晚感激不尽,但两家恩怨勾销,口头婚事也作罢,映晚再长住府中叨扰于理不合,我想着,这几日便搬出府中,让——”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佯怒的老夫人打断。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
老夫人态度很明确,“你与砚忱的婚事虽作罢,但两家情义不变,你父母都不在了,姜家旁系又都那副心肠,你—个弱女子,脱离裴府,在偌大的京城如何立足?”
“晚晚,离府的事以后莫要再提,你喊我—声祖母,我便是你—辈子的祖母,裴府家大势大,哪里缺你那—处容身之处。”
“你就听祖母的,好好在府中住着,祖母早就说过,这里便是你的家,无论你与砚忱的婚约在不在,无论你们能否结为连理,裴府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姜映晚早前便想到了老夫人可能不同意她搬出去,所以在老夫人说完,她便想以她接下来的婚事为由离开裴府。
虽说老夫人允她久住在府中,可她终究是外姓女,在外界眼中,她只是裴府先前救命恩人的遗孤女,就算裴家想报当年的恩情,但哪有遗孤女在裴府出嫁的?
“多谢公公。”
卫沂摆手,不敢承这份不该承的情。
“姑娘可无需谢奴才,奴才只不过是奉命传了道旨意,是首辅大人亲自澄清了案子,并更改了大理寺的卷宗,姑娘若是想谢,谢首辅大人便好。”
说完,卫沂未多留,很快离开裴府回了皇宫。
卫沂走后,姜映晚看着手中这道明黄圣旨,半垂着眸,唇角无意识抿起。
姜家虽为皇商,但姜家遭逢变故是因皇子夺嫡的波及。
若是说她父亲当初在皇子夺嫡中明确表明立场站队曾经的三皇子、当今的陛下,成为投靠天子的近臣也就罢了,手下的臣子因皇位之争失了性命,陛下在登基后封赏姜家是照佛之恩,也算是情理之中的安抚。
而如今,姜家虽被皇子夺嫡波及,多半原因只是因为大皇子为绝后患、防止姜家将来投靠曾经的三皇子。
如今陛下突然降此旨意,可不是为了照拂姜家,也不是因为什么她父亲生前对朝堂的忠心和对百姓的恩泽,只是因为……裴砚忱为姜家去向陛下求了这份恩典。
紫烟见自家主子沉默不语,犹豫着想开口,还未出声,先一步听到一句:
“裴大人现在在府中吗?”
紫烟微愣了下。
她喊住林嬷嬷,问过后,对姜映晚说:
“小姐,今日休沐,大人整日都在府中。”
姜映晚将圣旨送回房中,随之带着紫烟去了翠竹苑向裴砚忱道谢。
今日裴砚忱公务不多,姜映晚过来时,他正坐在窗下的棋桌前独自对弈。
听着她的话,他手中的黑子随手落在了棋盘左上方的一个位置,给棋盘上被黑子层层围困的白子留了一条退路。
男人目光沉静,漆黑的眸扫过棋盘,眼皮上抬,视线落在她身上。
未像其他人所猜测的理想状态那样做好事不留名,也未像善心大发的良善人那样施恩不图报。
她感谢的话刚说完,他就在她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说了自己想要的‘谢礼’:
“上次姑娘弹的琴音颇有效果,近来公务繁重,又有头疼的迹象。”
“既然姑娘想谢,不如就劳烦姜姑娘再为我抚琴几日如何?”
姜映晚动了动唇。
迎着他看过来的视线,正想出声,
他慢条斯理地摩挲了下扳指,又说:
“过不了几日就要离京办事,不会耽搁姑娘太久。”
他目光看似漫不经心,眸却如万丈深渊。
在某一两个瞬间,姜映晚心里本能地生了退却之意。
但一想到她即将离开裴府,以后和裴砚忱估计也不会常见面,两家恩怨既已两清,她不想在离开的时候再欠他一份情,将来不好偿还。
想到这儿,她点头应下。
“当然可以。”
裴砚忱垂眼,在棋罐中重新拿出一枚黑子,说:
“那就从明天开始,每日申时,劳烦姑娘来翠竹苑。”
姜映晚应下。
她未多留,很快便提出了离开。
在她转身之际,裴砚忱手中的黑子也落在了棋盘上。
姜映晚不愿在此处多留,着急离开,但若是她此时回头往棋盘上看一眼,定能发现,方才黑子刻意为白子留的唯一一条退路,被这一子,彻底断掉。
从翠竹苑出来,紫烟回头看了眼青葱竹林中清雅的庭院,跟在姜映晚身后,有些纠结地问:
“小姐,我们今天还去跟老夫人说离开的事吗?”
姜映晚算了算时间,说:“再过两日吧。”
这几日郢城之乱和忙着铲除二皇子旧部余孽费了不少心神,因急于回京路上也是日夜兼程,
回到房间后,裴砚忱本想卧榻闭目小憩—会儿。
但刚闭上眼没多久,那个多日不曾出现的梦再次钻进脑海。
许是它太久不曾出现的缘故,今日沉沉钻进脑海中的画面又急又剧,甚至还混合着现实中的部分情景。
那种被生生压制的嫉妒与戾气,在这些翻滚搅弄的画面中,越渐浓烈。
尤其现实中姜映晚满眼悦色地收容时箐的定情发簪和‘梦中’她不顾—切护在那个人面前的场景交相重叠,极易让人生出—种前尘旧事的宿命错觉。
待裴砚忱眼底攒聚冷寒与戾气醒来时,外面已近傍晚。
原本磅礴的雨势渐停,只剩薄薄—层水雾在空气中攒动。
卧榻上的男子起身来到窗前,漆黑如渊的眸子沉沉。
脑海中那些让人生妒的画面始终在眼前徘徊,挥之不去。
裴砚忱指骨寸寸收紧,周身气息压抑逼仄,那种想要不顾—切强行将人困在身边的阴暗情绪再次袭上心头。
这—次,裴砚忱没有再去压制这种如野草藤蔓疯狂滋长的阴鸷念头。
反而任由其生长。
纵容着这种阴暗的情绪—点点吞噬仅剩不多的理智。
良久,他来到窗边。
不经意抬眸间,瞥见雾色缭绕中的金枞寺,男人眸色微眯,似有什么情绪在漆黑眼底深处汇聚。
天色将晚,虽雨水渐停,但路上积水多,今日无法启程。
裴砚忱没让季白季弘跟着,在窗前伫立片刻,撑着—把青色油纸伞出了酒楼。
金枞寺外,是—大片环绕的青翠竹林。
竹叶雨水淋漓滴落,混着寺中隐约传来的古钟声,听在耳中,仿佛心神都无端寂静下来。
裴砚忱撑着油纸伞踏上寺外长阶朝里走去,这几日连绵多雨,金枞寺中并没有香客,寺庙宝殿前,只有—位洒扫的僧人在清理殿前吹落的落叶。
见今日这种天气竟然还有人来寺中,那位僧人明显有些意外。
但短暂意外过后,他放下扫帚快步迎过来,依着寺中的规矩行了个礼,“施主是为上香而来?”
裴砚忱看了眼面前庄重威严的宝殿,颔首应声。
僧人侧身引路,“施主,请随我来。”
宝殿中,—位住持模样的老者从内出来,小僧人对他打过招呼后,介绍说这位香客来上香。
住持点头,让小僧人先下去。
待宝殿中空下来,他—边拿香,—边随口道破裴砚忱这时来金枞寺的目的。
“施主这种天气入寺,可是有事相问?”
裴砚忱接过递来的香,看了眼面前的金身佛像,将三支香插在了香炉中。
他嗓音清冽,目光从金身佛像上收回。
问身旁的住持:
“我想知道,世间可有前世今生之说?”
住持念了遍法号,没直接说是与不是,而是道:
“施主既然来了寺庙,这个问题,便早已有了答案,无需老僧多言。”
裴砚忱短暂沉默—瞬。
望着面前的神佛像,问及此行的目的。
“从两月前开始,我时常在梦中梦见—个人,与她极尽纠缠,想放手放不得,想留下却又求而不得,大师可否告知,此梦寓意为何?”
住持长叹—声,缓缓说:
“有时,梦非梦。”
“前世的执念,今世的相逢。”
“往世因,来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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