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杂的脚步声停在门外,王嬷嬷的厉喝声随之响起,“站住。”
拦下人后,她缓声解释,“几位官爷,我家小姐尚未出阁,如今又是三更半夜,不便见外男。我们刚到锦官城,并未认识什么刺客,几位官爷能否去别处搜查?”
“滚开,你们妨碍搜查,是不是在窝藏刺客?”一个官兵怒斥道。
“放肆,你可知我们小姐的身份?”王嬷嬷拿出令牌沉声道:“她可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女,镇北侯的亲外孙女,你们若是冲撞了她,小心头上乌纱帽不保。”
“这位嬷嬷莫怪,我等也是奉命搜查,还请见谅。”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多了几分客气,言语间却不见退让,想必是为首之人。
“嬷嬷,你开门让他们搜。”外面争执不下,顾言卿出言阻止,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你们可想好了,若是搜不出个好歹,我必要向你们杨郡守讨要说法,毕竟我们进城不足一个时辰,没那能耐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窝藏刺客。到时候你们若是被推出来担责,就别怪我不客气。”
自家小姐下命令,王嬷嬷自然不会阻止,只是沉着脸打开房门。
为首的陈岩面色微变,眼底带着一丝忌惮,犹豫一瞬后挥手让其他人侯在门外,只带着两个手下进屋。
镇北侯那一家子十分护短,只要有人欺负他们的血脉亲人,他们就像条疯狗一样咬定人不放松,势必要把人往死里整。若非此事事关重大,他也不想对上镇北侯。
屋里,年轻的女子半倚在床前,掀开帷帐的一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就像在看死人一样。
刘武也带着人护在榻前,他们都是浴血疆场以一敌百的精锐,那满身的杀气不加控制释放出来,能吓得胆小鼠辈两腿发软。
榻旁香炉里燃着檀香,馥郁的香气渐浓,呼吸间只余刺激的辛辣味,陈岩额头慎出几滴冷汗,心里略有不安。原本以为只是个娇小姐出门游玩,没想到却带着这等煞星。
他快速扫过屋子,这里只有一张梳妆台,一个柜子和一张床榻,一览无遗,并没有能藏人的地方。至于床榻隐隐约约可见起伏,他面带犹疑,刚想走过去就被一柄长剑拦住去路。
他面色一凛,马上退后几步,未出阁的高门贵女能让外男进屋搜查,已经是极为破格,万不会让人搜查床榻,更何况是贵女还衣衫不整地躺在上面。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还不能和镇北侯在明面对上。
“我等这就离去,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小姐海涵。”陈岩双手抱拳,十分恭敬。
顾言卿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道:“诸位还是仔细搜查为好,我可担不起窝藏刺客的罪名。”
“小姐说笑了,告辞。”
几人走后,顾言卿握紧的拳头松开,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王嬷嬷等人道:“今晚麻烦你们了,都下去歇息吧。”
“那老奴先退下,小姐也注意点身子。”王嬷嬷看她面带倦意地揉揉眉心,心疼极了,上前将火盆里的碳火挑旺了些,便和刘武等人轻轻地关门离去。
门刚关上,顾言卿表情一变,带着几分冷意地跳下床榻,“没人了,你也该滚了。”
男人直起身,狭长犀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前一晚面对惨烈的厮杀,这少女脸上除了略带被打搅的不喜外,眼里甚至称得上是古井无波,似乎习以为常。今晚被他威胁小命时,仍是面不改色,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有意思,他在心里散漫微笑起来。
难得被勾起几分兴致,第一次兴起了解女子的念头。
他便抱起床上的尸体从窗户离开,临走时回头看向这个独特的女子,声音中透着几分笑意,“你很有意思,我们还会再见的。”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顾言卿眉头紧皱,如此人物绝非籍籍无名之辈,但她上辈子并非此时回京,不曾遇到此人,往后得让人留意下。
困意袭来,顾言卿不再思索,从柜子里拿出新的被褥铺到榻上,将就着凑合一晚。
翌日清晨。
青榆和秋月一早就来伺候顾言卿梳洗,看着铜镜里的绝色美人,青榆有些犹豫地放下奢华的金镶玉步摇。
听说她们要去接小姐后,大小姐就送了一堆华丽的衣裳和首饰,单拎出来看自然是不错的,一放到小姐身上就落了几分下乘,透着几分俗气奢华,配不上小姐。
“小姐,这些首饰……”
“何事?”顾言卿收回视线,抬眼看她,眼里带着几分疑问。
看了一眼那支金镶玉步摇,她从首饰盒里,挑出一支造型最简单的素色簪子道:“用这个。”
刚放下簪子,她便察觉到那道探究的目光,又落到她身上了。自从早上她开窗后,这道目光便一直在盯着她了。
循着目光看去,只见对面酒楼二楼居中的包厢木窗前,站着一个挺拔如松的黑衣男人,半垂的帘布挡住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冷峻的下颌线,以及略显苍白的薄唇。
男人正对着她的方向举起酒杯,修长如玉的手指衬着翠绿色的杯子,十分好看。
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
不知为何,顾言卿心里就是有种感觉,他就是之前两次遇到都是在被追杀的男人。随手关上木窗,隔绝那道灼热的视线,她并不想和这个看起来就不简单的男人扯上关系。
“你们都下去,传我的命令,让刘武去查那晚被追杀的玄衣男人,以及寿阳县县令被杀一事。”顾言卿沉声道。
“是。”秋月和青榆齐齐福身退下。
对面酒楼,萧胤放下酒杯,低声一笑。
还真是够敏锐,倒是有几分本事。
听到笑声,林公公面色惊异,不着痕迹看一眼对面,这还是殿下第一次对女人有兴趣。他不敢多看,十分有眼力见往空杯里续酒。
身旁暗一正低声禀报:“王爷,您要查的女子名唤顾言卿,她是武安侯府当年被村妇换走的嫡长女,也是镇北侯的外孙女,如今正被接回京,她那晚出现在锦官城郊外纯属巧合。不过顾老夫人心疼那村妇之女,不许对外泄露这件事,而是统一说辞,说顾言卿是侯府养在乡下的二小姐。侯夫人态度强硬,并没有接受这个说法,属下看她不会善罢甘休。”
“有眼无珠,错把明珠当鱼目。”想到小丫头藏起来的狐狸尾巴,萧胤手指轻敲桌面,玩味一笑,“回到京城就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