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烈。
我只是站在这里,眼睛就已被风沙吹得睁不开。
一路风尘仆仆,原本鲜艳夺目的和亲礼服,此刻早已失了光彩。
我想自己现在的模样应该不比身上的衣服好多少。
公主莫要见怪。
当下正是凉州风沙之季,等过了这些时日,便不会再有这样的妖风。
负责安顿我的,是一个老嬷嬷。
她算是中原话说得不错的北凉人了,不像这殿内其他婢女,只会喃喃地吐出几个蹩脚的中原字。
公主千里迢迢赶来,为何不多带几个贴心的婢子?
老嬷嬷很是慈祥,今日才见第一面,便已熟络地和我攀谈起来。
我笑笑,没有回答。
老嬷嬷看出我的疏离,但她并没生气,仍是笑着:我们北凉有句俗语,心腹不在多,一个顶十个。
公主虽然带的婢子不多,想必也是个顶个地好。
闻言,我不禁在心底冷笑。
随我入北凉的这些人,别说好生照料我,她们能不给我使暗记,我都已是谢天谢地。
这些宫婢,都是朝中各方势力安插进来的眼线。
我本一个都不想留,已经找借口赶走了大半,如今剩下的这几个婢子,大都是皇帝和林相的人。
末了,老嬷嬷毕恭毕敬地给我行了一个礼:奴名乌蓝,公主有任何吩咐,都可随时唤奴。
乌蓝退下后,我这才得空细细打量周遭的环境。
北凉不比大夏,外面荒芜苍凉不说,就连这殿宇也没有半点富丽堂皇的影子。
我暗自发笑:难怪,皇帝舍不得真公主入这蛮荒之地。
一想到狗皇帝,我眼底的寒意又深了几分,刻骨铭心的恨意在心底骇浪翻涌。
我谢轻风永生永世都忘不了,谢氏一族灭门时的惨烈。
谢家无论男女,无论大小,一律斩首。
我倒在血泊中,做着无谓的挣扎。
昂着头,发狠地望着端坐在高位上的林丞相。
我不明白,只是不明白,皇上为何会听信奸佞小人,定下谢氏叛国之罪。
我祖父三朝元老,赤胆忠心,我父亲军功赫赫,戎马一生。
为什么会落得如此结果?
谢大将军,林某来送送你。
林相端着一杯酒,踏着满地谢家的鲜血,笑吟吟的,一步一步地向我父亲走来。
我怔怔环顾四周,行刑场上,谢家上下百余人,竟只剩我与父亲两人。
祖父为保忠心气节,不愿死于佞臣之手,撞柱而亡。
母亲和哥哥还有余温的身体,就堪堪地倒在祖父尸首面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剧烈的疼痛啃噬着我的心,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脸上一片温热,已经分不清是泪还是血了。
父亲披散着发,面如死灰,却仍是笔直地挺立,刚正不阿的身姿更显得他无比悲壮。
父亲连一个眼神也不屑施舍给林相,他淡淡地开口:林丞相还不快快动手,好让谢某早点与家人团聚。
我听着父亲坦然赴死的言辞,痛得难以自抑,悲怆地唤了声:爹爹
许是我一直瘫倒在血泊里,父亲没有想到我还活着,听到我的声音,一直混沌无光的眼神,这才闪了闪。
小风,父亲回头望向我笑,眉眼柔和,像是哄幼时哭闹的我一样,小风别怕,有爹爹在。
我一瞬间什么也不怕了,颤颤巍巍地起身,向爹爹那里踉跄走去。
哈哈哈,真是父女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