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九,长兴县城里喜气洋洋,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的硝烟味,丝竹管弦吹吹打打,小孩子们跟在红红的队伍后面开心地追逐嬉闹。
首富李老爷家宾客满座,人声鼎沸,直到夜深。
我叫陈婉雨,外面的喧嚣跟我有关,又似乎无关。
今天是我与李家二少爷李寒硕的大喜之日。然而,李寒硕却不在家。
一个看上去很有派头的老妈子进到喜房为我揭了盖头,说,少奶奶早些歇了吧。
我卸了钗环妆容,换了衣裳,躺在陌生的床上。
四下里都安静下来了。红烛摇曳,晃得我心神不宁。委屈吗?害怕吗?失望吗?
记起爹跟我说,这是桩鼎好的亲事,李家家大业大,大儿子中过秀才,小儿子进了新式学堂……做人家媳妇,不比在家里做姑娘,免不了受委屈,能忍就忍着,实在忍不了啊,就回家来跟爹娘说说……
有一颗眼泪滑落,紧接着第二颗。我赶紧摒住,要是明天见亲时被看到眼睛肿了要被笑话的。强迫自己去想点其他的。很多杂乱的念头在脑海中登堂入室,反复切换。
半睡半醒间鸡叫了,我不知李家规矩,但赶晚不如赶早,便起了身,唤丫鬟打水洗漱。
还是昨天那个老妈子领我过去拜见公婆。我笑着将一对银镯子放在刘妈妈手中,她眉开眼笑,直夸我生得好。
从我住的院子到公婆的屋子要穿堂过廊,途中遇到的丫头仆人都向我行礼问安,我更是敛身微笑,姿态上不敢让人挑出一份错。
到了正堂,一个面容黄瘦的老人、一个同样干瘦却敷着白粉的老妇,和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正坐在一个圆桌旁,应该是公婆和大少爷了。我一一施礼。李老爷说了句,老二媳妇来了。大少爷也和气地问候了一句。
丫鬟们正在布置早饭。我接过汤勺为公婆盛了粥。
李老爷摆摆手,说道,老二媳妇坐吧,让下人去弄。又说,昨天委屈你了,老二学堂里有考试,过几天就回来。我只得将头低垂,点头称是。
吃早饭时,大家都没说话。我尽量保持不紧不慢的速度,待二老吃完我也刚好放下碗筷。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婆婆开口了,你会做鞋的吧,到我房里描个鞋样子给老二做双鞋吧。
我于是跟着婆婆到了正房里屋,进门却是一个烟铺,公婆这么瘦想必是这个缘由了。
婆婆让人找出鞋样、棉布和针线给我。我堆上笑容说,娘要是不嫌我粗笨,我给您和爹也做一双吧。她点点头。她似乎有气无力地上了烟铺炕,我知道她要烧烟泡了,忙告辞。
领回三双鞋的任务,我立马在房里桌子上铺设开。裁剪、穿针、引线、戴上顶针,一针一针细细纳起来。一直做到饭点,丫鬟过来喊我用饭。午饭时再面对公婆,感觉不像早上那么窒息了,我帮他们捧饭摆箸。大少爷在铺子里忙,午饭不回来吃。吃过饭,陪婆婆说了会儿话,伺候她午睡了才回到自己房间,继续做鞋。
不到两天,我便把李寒硕的那双鞋做好了,簇新的丈青色,针脚密实,我自己也很满意。心里松了口气,原先很担心他回来时我还没做好。现在有了这双鞋,心里不再那么七上八下没着没落的,好像一下子有了见他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