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入土后,张胜利爸妈招待亲戚们下山吃豆腐宴。
照村子规矩,“僧侣”从入土后就需要一直呆在后屋的灵堂念经,直到第二天早上9点。
邓栗卷了十几碟菜和两瓶茅台摆在灵堂前,招呼周长树和周蚕一块儿过来吃。
周长树依旧冷着一张脸,但也不阻止周蚕吃牛肉。
“不许喝酒。”周长树叮嘱了一声,就靠着柱子默默剥花生吃。
“这是可是茅台,暴殄天物。”邓栗叼着茅台对瓶吹,“我说,你们没觉得这场葬礼不寻常吗?”
“没觉得。”
周长树显然是因为不想惹事儿才这么说的——起僵尸,埋空棺,这种事随便遇到一件都能说稀罕,现在全凑一块儿,可不是一句“没觉得”能混弄过去的。
“而且这都不关我们的事,我和小蚕只是来哭丧守灵的,明早拿了钱就该走了。”
“所以说你暴殄天物。”邓栗不想搭理这二货,转而凑到周蚕身边,“你哥哥的千叶手哪儿学的?”
周蚕看样子十六七岁,两腮带着点婴儿肥,皮肤很白,长而翘的睫毛下自成媚意,颇小的嘴唇却充盈着颜色,灿红欲滴。
他听到“千叶手”三个字,明显警觉,随即抬起头,眨巴了两下眼睛:“千叶手是什么?”
邓栗知道自己的越界让这对兄弟警惕了。
“安心,我没工夫查你们的底。我问这事儿,其实是因为我有点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之前看你们又觉得眼熟,所以多问一嘴,说不准我们以前还真认识。”邓栗搂过周蚕,“你们不愿说就不说了,我又不会逼你们。不过我有一件好事儿想跟你们说,你们听不听?”
周蚕突然被一个女孩搂肩,雪白的脸霎时飞上两片红霞,一直红到耳根。
“不听。”周长树说。
“蚕宝宝,不理你哥那二逼,我单跟你说。”
周长树:“……”
“其实我不是来做法事的。”邓栗说。
“你不是道士吗?”周蚕说。
“我不但是道士,还是名声赫赫的道士,一纸黄符,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千多块钱来到这么一个穷乡僻壤?”邓栗吹干了大半瓶茅台,喜气洋洋,意气风发,“我来这儿是为了聚宝盆。”
“聚宝盆?”周蚕抬起头。
“没听过传说吗?有一个面盆那么大的黄铜盆,晚上往盆里放一个铜板,第二天早上铜板就填满整个盆了,还带着帽呢。”
“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周长树冷冷地说。
“没见过世面。听说过‘点石成金命’吗?”邓栗说。
——上上命,点石成金命。
从天地初开时,就有一种东西笼罩着世间所有生灵死物,那就是命。
命的种类纷繁万千,佳命,烂命,吉命,凶命,任你沟中烂泥还是王侯将相,都忤逆不了命。
而“点石成金命”,可是绝对的佳命。
“什么命不命的,我听不懂。我就是个哭丧的,上完5年级就不读书了。”
“那就让栗子老师给你们补补课。”邓栗正襟危坐,整理了一下道袍的领子,“刘向的《列仙传》提到,晋朝旌阳县有个县令叫许逊,他入仕前当过道士,会施符作法,还能替人驱鬼治病,百姓们叫他‘许真君’。之后有一年年成不好,农民缴不起赋税。这个许逊便叫大家把石头挑来,然后施展法术,用手指一点,把石头都变成了金子。这些金子补足了百姓们拖欠的赋税,熬过了灾年。”
周长树说:“这不过是故事而已,胡说八道。”
“确实胡说八道,许逊这个人的确存在,但他根本没当过道士,也不会画符。可点石成金是真的。”邓栗说,“因为他是三斤二两的‘点石成金命’!”
周蚕对这个“点石成金命”好像起了兴趣,昂起了头。
“即便是生了‘点石成金命’,也不是说就真能点石成金。他应该是无意间挨上了上天垂象,开了命盘,所以真能把石头变成金子。”邓栗说,“‘点石成金命’命格极重,普通人即便是这种命,大多也会因为受不住而夭折。这个许逊的爹娘应该做了不少好事,积了因果,才保住了他一命。他成年后做县令,造福一方,善果越来越重,才最后能善终。”
周蚕说:“可是这跟聚宝盆有什么关系?难道聚宝盆是个人?”
“当然不是。”邓栗说,“‘点石成金命’不止许逊一个,我也说过,大多数受了这种命的人,刚出生就夭折了。人死了,命会游荡7天才消散,这就是所谓的‘头七’。但有的命因为机缘巧合,在这七天内积上了因果,就能强留人间而不散。这些命能附在一些死物上。如果点石成金命附在铜盆上,又被重重的因果缠身,就有可能开命盘,从而变成聚宝盆。”https://
周蚕点点头:“好合理。”
周长树说:“合理个屁。”
“我得到消息,聚宝盆就在这个村里,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聚宝盆。”邓栗说,“但像点石成金命这种分量极重的命,都很危险,我一个人冒险太托大了。死人脸,蚕宝宝,我看你们俩都是高手,我们联手吧。”
“你叫谁死人脸?”周长树冷哼一声。
“可现在的钱都是有号的,变出的钱也重号,犯法的。”周蚕发现了盲点。
“放钱干什么,放金子啊。”邓栗说,“如果你们觉悟高,想为国家做点贡献,用盆子产石油我也没意见。”
周蚕听完点点头,转头盯着周长树看了会儿,说:“哥,有钱我们就能走了。”
邓栗看着周长树的死人脸,显然他也动摇了。
看来这对兄弟确实需要钱啊。
“我不相信你。”周长树脸色阴沉,像一只躬身的豹子,“这么好的东西,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平分?而且你凭什么确定聚宝盆就在这个村子?”
“第一个问题我不是说了嘛,危险危险危险,多好的理由。至于为什么聚宝盆在这儿……”邓栗环顾灵堂,横梁上挂着一千八一米的幡布,木桌和排位用的都是好木头,“你没发现这个村子的人都很有钱吗?村子那么破,他们的钱哪里来的?既然那么有钱,为什么不修缮一下村子?还有今天的葬礼……摸不准这一些事儿都跟聚宝盆有关。”
“所以就是你也不确定。”周长树说。
邓栗起身,走到张胜利的牌位前,轻轻抚摸上面的字:“张胜利的死有蹊跷啊,青春年少的小伙子,看照片还有一点小帅,却好像全村人都盼着他死一样……”
邓栗说着,忽然感觉一阵风从窗口灌进来,横梁上垂下来幡布在风中哗啦翻卷,扫落了桌上的牌位。
紧接着一阵裂锦声炸开,一颗铁蛋从涌动的幡布里旋出来,直冲邓栗面门。
邓栗的身体像油纸一样往旁边一侧,躲开铁蛋。
铁蛋擦着发丝撞上她身后的实木柱子,“砰”的一声闷响,铁蛋穿透木柱,在空中拐了个弯,钻出窗口,没入夜幕。
“追!”邓栗脚尖踩过地面,身子像弹簧一样射到了窗台上,跟着又是一弹,也跳入夜幕。
“这种身法……是八步赶蝉?”周长树看到邓栗的行动方式,瞳孔颤了颤。
“哥,我们追吗?”
“嗯,上去看看。”
邓栗蹿出窗口,就看到一条黑影往屋后的林子里钻。
那人脚力惊人,早就超越了正常人的速度,完全就像一簇影子绕着树疾驰。但邓栗的八步赶蝉是欧阳家最宝贝的神通,她磨了欧阳家的小叔叔好久才学到的,比速度远超这条黑影。
不一会儿,邓栗蹿上一棵树的树冠,双腿缠住枝条,身子倒垂下去,盯上了在几十米外乱窜的黑影。
“抓到你了。”邓栗嘿嘿笑了声,压下半身,小腿像压紧的弹簧般绷紧,跟着一泻力,身体标了出去,最终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落在黑影面前。
黑影看到邓栗,慌忙停下来,邓栗笑着挥挥手:
“晚上好啊,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