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讨厌盛铭。
后来,我嫁给了盛铭。
我挺着孕肚流放边疆那日,眼睁睁看着死敌站在他身侧,一身华服,笑颜如花。
我冷笑,不发一语。
我踏入虚假的深渊苦心筹谋,总要有人走到人前,替我陷入真正的泥沼。
死敌的“好意”,我就笑纳了。
盛铭大败南岳时,我才豆蔻年华。
那年母亲病逝,全京城都在庆贺盛铭的战果,只有我们丞相府,白布飘飘,好不晦气。
那是不长眼的东西乱嚼舌根。
我听闻气急,根本顾不得什么朝堂往来,冲进那嚼舌根的闺阁小姐府中,扯头发打耳光,形同泼妇。
事关母亲,我也维持不住丞相千金的体面,只想挠花对方的脸。
我带的人多,还专门雇了江湖镖师陪同,竟也叫我全身而退。
如果不看我一身狼狈的话。
我以为,父亲或许要搬出家法,毕竟他最重礼数,对我这唯一的子嗣更是格外严苛。
可父亲见我头发散乱眼角泛红,沉默片刻,只道。
“安儿顽皮,上树抓鸟不慎失足,有失体统,罚闭门思过三日 。”
父亲在官场浸淫多年,手眼通天,不可能不知道我今日做了什么。
原本只是泛红的眼眶,瞬间被泪水浸湿。
“爹爹......”
我扑进父亲怀里,哭的涕泗横流。
父亲没有推开我,只是摸摸我的头,叹了口气。
等我哭完抬头,才见父亲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身高八尺,我竟只到他肘间。
我见过他,回城那日掷果盈车,只是并非女子爱慕他,而是百姓爱戴他。
盛铭,盛将军,自束发年岁便长在战场,十年来战功赫赫,深得民心,偏又是今上的外甥,出身也贵不可言。
功高震主,这是所有人对盛铭的印象。
惹人生厌,这是我对盛铭的偏见。
母亲病逝不过七日,因为盛铭回城,连吊唁都不许大张旗鼓,生怕撞没了我朝的胜势。
即使再低调,却也还是被小人看不惯,不然我这一身狼狈又是从何而来。
我在父亲怀里瞪他,仿佛这样就能发泄掉我的不满。
“安儿,不得无礼!”父亲声音格外严厉,“小女年幼,行事莽撞,将军勿怪。”
如今盛铭大权在握,我知父亲是在护我,热血下头,也暗恼自己刚才的莽撞,便按照父亲的意思告了罪。
“无事,令爱直率。”
我瞥他一眼,人长得凶煞,声音倒是好听。
实在是不愿意看他这张脸,我道失陪,没等父亲回应,便飞快溜走了。
我走得急,父亲又绞尽脑汁为我开脱,我们父女竟无一人看到盛铭的眼神,热烈、疯狂、包藏祸心。
春日渐暖,宫里头都传,因为龙气庇佑,所以京城的花开得格外美。
这种奉承媚上的话,我听一次呕一次。
今上糊涂,要不是先皇圣明,攒下充盈的国库,盛铭又骁勇,为他守住边疆,真以为凭他日渐昏庸的“龙气”,就能庇佑万民吗?
可这话我不能说,相府小姐必须永远忠诚于今上,就像我父亲那样。
只是我没想到,这该死的“'龙气'佑花说”,竟再次将我和盛铭凑到了一处。
再见盛铭,正是在皇后举办的赏花会上。
出席的男子多半是适婚皇子,当然也有盛铭。
不管皇上心里头怎么看待盛铭这个外甥,面子上总归是要做足的。
年年赏花会,年年有盛铭,此人却硬是拖到二十又五还没成亲,通房侍妾没有,更不逛花街柳巷,素的像个和尚。
这也是京都一桩奇闻。
私下里,大家都传盛铭征战多年伤及根本,怕是不能人道了。
想到他的种种传言,我有些幸灾乐祸,忍不住瞟他。
盛铭身形高挺,宽肩窄臀公狗腰,面容凶煞却不失英俊,放人堆里一定是鹤立鸡群的那个。
哪怕我有偏见,也不得不说一句,这样的人物,不能人道真是可惜了。
觥筹交错间,气氛愈发热烈,皇后软弱,从不在公开场合约束管家女眷,规矩也就放开了些。
侍郎家的小姐李华莲莲步轻移,满脸羞怯,走到盛铭面前,不知说了什么。
正是被我打到家里去的那位。
盛铭瘫着脸,张嘴就是冷酷的拒绝。
我观唇语,大意如下。
李华莲:“将军回京,怎的没来探望父亲?上次您赠我的布匹,我甚是喜欢,还未谢过将军。”
呕,倒贴都快写脸上了。
这李华莲还是老样子,一年前追着三皇子,一年后又缠上了盛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