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不走运的家伙,出生在四川省的一个龙门村,一个很贫穷的家庭。有四个姐姐,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爷爷还患有老年白内障,眼睛看不见。一家九口人,只有一亩田和一亩二分地,五间破草房,日子过得很苦。
可在这个家里,我是全家人企盼的男孩。据说,是我奶奶到三十里外的泰兴观去烧香拜佛,祈求送生娘娘送童儿给我家,才有的我。因此,我就是全家的希望,是宝贝,一出生就由我爷爷奶奶直接监管,三姐和四姐两人轮流带着。只要我有哭声,爷爷奶奶就得过问,找出原因。。家人没有饭吃,得用陶罐在灶里帮我煨稀饭。家里没有钱添置衣服,姐姐们穿的都是旧衣服,但无论如何要想法给我做一套新衣。因此,我小时候被全家溺爱着。
在解放前,穷人一般看不起病,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得了病都是听天由命,挺得过,就活;挺不过,就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叫他重新发落。
我的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都是在出麻疹时,没挺过,就去找阎王爷走了的。到我出麻疹时,也不走运,发高烧,三天三夜不退。在我快要到阎王殿去时,爷爷把他惟一的一件旧棉衣拿到当铺当了些钱,我父亲拿着这钱把我背到街上开了一剂中药。听说,药熬好后,是我奶奶用剪刀把我紧闭的嘴橇开后,我妈帮我灌进的药。第二天,我的高烧奇迹般的退了,我才活了过来。
我活过来了,全家人欢天喜地的,因为我是咱家的男孩,是咱家的希望。
我活过来了,第二天,家乡就解放了,姐姐们轮换着背我到区上欢迎解放军。我记得,三姐背着我,四姐给我找来一面写着字的小红旗放到我手上,她握住我的手向骑着高头大马的解放军挥舞,还叫我喊“欢迎、欢迎”。
这时,我不满三岁,下意识地喜欢上了解放军。
我们全家像现在保护小熊猫一样保护着我。通常我是由比我大六岁的四姐带,如果一旦听到我有哭声,我的爷爷奶奶就会骂我四姐。
我的一个大伯是铁匠,他和徒弟打铁很好看。你一锤我一锤,锤得铁块火花四溅。一会工夫,铁块就变成一把锄头。然后,大伯用铁钳夹住锄头往水里淬火,呲的一声,锄头冒出一股青烟。大伯把锄头扔在地上,又把另一块铁夹火炉。
他的徒弟见我好奇,就说,小弟弟,你敢不敢用脚踩锄头?我看锄头已经变黑,也不冒烟了,就用脚去踩。我的脚刚触到锄头,就呲了一声,顿时起了一个大泡,痛得我直叫唤。这时,我四姐才从屋里跑出来。他背着我就朝外面走,生怕奶奶知道后打她。结果,还是没逃过奶奶的火眼金睛。那次,四姐不但被奶奶狠狠地打了一顿,而且还被父亲骂了一阵,说她没有把我带好。父亲是从来不打骂姐姐们的,想不到这次却例外。
那次我有深刻的教训,知道那东西很厉害。后来看到他们打铁,就躲得远远的。
记得到我外婆家拜年时,晚上我要撒尿,母亲把我抱到床下,屋里没有点油灯,一团漆黑。我摸着床边去便桶撒尿,老摸不到,突然闯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我就以为是便桶,来不及思考,那水龙头就自动开放撒了个痛快。
第二天早晨吃饭时,外婆去抓酸菜,闻到尿臭,抓出的酸菜也有尿味,大家才知道我昨晚的尿全撒到酸菜坛口了。
当时知道后,有人已经把酸菜吃到嘴里了。我外婆说,没关系,童子尿是“打药”,吃了百病消除。笑得大家前仰后合的,我也有点不好意思的哭了。想不到这么小的事,回家后被奶奶知道了,就骂我母亲没有抱我去撒尿,万一我摔坏了怎么办。我母亲说起这事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奶奶就站起来打我母亲,母亲就朝外面跑。奶奶的“三寸金莲”没法与我母亲的“解放脚”赛跑,她就抓起一根长竹竿朝我母亲扫去。奶奶毕竟不是武林中人,没打着我母亲,反而把她自己晾的衣服划了一道口子,气得奶奶在家骂了一个下午。
我们村有两百多户农家,这些农家分别分布在一个五六里的长的山埂周围。在远古时代,曾经有人站在山上看这红土埂,觉得就像一条虬龙。后来大家就把这个村叫做龙门村。不知在何时,我们的乡长、区长、县长都以龙门来命名他的辖区。
龙门村虽然是一个穷村,但住在龙肚脐眼上的王能家也还算比较富裕。他家有几百亩良田,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厂,王能还是国民党的保长。
那时的保长,实际相当于现在的一个村长,村长下面的官职就叫甲长,甲长就相当于现在的队长。由此而推测,王能的才能相当于现在一个村长。
这王能相貌平平,个子不高,还很清瘦。他有一妻一妾,都是百里挑一的民间美女。然而,他的大儿子王文却长得高大魁梧,一表人材,在重庆读警官大学,他们家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好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就过到了公元1952年。这时,正至土改运动——打土豪分田地时期,穷苦的农民一个个巴不得马上分到王能家的肥田沃土。
偏在这时王能的大老婆因病去世,读大学的儿子王文回家奔丧,就被农会的人扣住。扣住就扣住,这王文自认为懂得党的政策:即使父母被划成地主,自己也不过是出身于地主家庭,他们被称作“背叛剥削阶级家庭”,还挺高尚的。也就乖乖地留下,而他的老爸和小妈就人间消失了。
那时,农村没有幼儿园,穷人家的孩子总是成群结伙的到处乱跑,去参加各种大会。
记得我在斗地主的大会上,见到了这位大学生。
会场设在王能家外的大竹林坝。贫穷的龙门村够得上划为地主的也就只有王能一家,而王能又逃亡了,就斗他的儿子王文。农村人办事有农村人的规矩:父债子还,你的老子跑了,,不斗你斗谁?不斗你,你家那些金银财宝去哪里找?
在去看斗争大会的路上,谭老表告诉我说:那人好生了得,一个人能打赢几个人。
一会儿,就听到有人高喊:“打倒恶霸地主王文!”
我们就看到两个瘦小的农民推着大汉王文吃力的朝主席台走。王文双脚前蹬,挺直腰,头向后仰着。两个农民似乎弄明白了吃力的原因,就相互递了个眼色,然后一起放手。正在得意地躺在两人用手做的轿子上享受的时候,被摔在地上,头碰到了石头,顿时就冒出了鲜血。继而又被几个人拖到了主席台下,血慢慢地凝固了,可“打倒恶霸地主!不准狗地主耍花招!”的喊声还未停息。
后来又押上几个人,全跪在那个台子下。许多人跑去踢他们,有的扯他们的耳朵和头发。
最后押上去的是一个富农,谭老表给我说他要去收拾那家伙。那时我还不满五岁,成天就跟着哥哥姐姐们瞎跑瞎闹的,也就跟着跑去。
谭老表上去就给了富农刘闲两耳光,又吐了他一脸口痰,还把他别在腰间的长烟杆拿走了。
老表把我拉到人圈外,我说你为什么要打他,我看他年纪那么大,挺可怜的。老表说,那家伙坏得很,有一次他和他姐到那家伙山上拾柴,被那家伙把柴给拿走了,还唤狗咬他俩。他还说,今天一定要把狗富农的烟杆塞满泥沙,叫他狗日的抽不成烟。
接着就是我俩找泥沙往烟杆里装,我俩弄得腰酸背痛的才把长烟杆贯满沙子。老表又去打了富农两烟杆,才把烟杆插进他的腰间。
大会还在进行,人们怒气冲冲地*问王文,要他交出金银财宝和他老子。可是,无论怎样*他,他就是一句话:不知道。有人开始打他,没用。他似乎是一个铁人,任由你怎么玩,他总是硬硬的滑滑的。后来,人们没有办法,见他是一个学生,也没干过多少坏事,就把他放了,叫他滚一边去站着,看他们斗其他的人。
正在这时,父亲找到了我。他说今天不枪毙人,没有好看的了,土改运动才开始,以后还要枪毙很多地主恶霸,等枪毙人时带我去看,闹热得很。
于是,我和谭老表及一帮孩子跟着父亲离开了会场。
路上,谭老表讲述了他怎样收拾富农刘闲,还赢得了大家的称赞。
“真想不到,我们穷人也有翻身的日子”大家都很兴奋地说。
斗地主几天后,我父亲和我母亲抬回两件东西:一件是地主王能家的钱柜,一件是富农刘闲家的米柜。我爷爷高兴得很,他说,自从盘古王开天地,伏羲姊妹传人间,到现在,没听说过有这么好的事,要把天下的土地平分给我们穷人。还要把富贵人家的钱财都要拿出来分。现在倒好,地主富农家的钱柜米柜都到我家了,我们就有财运了,今后的日子不用愁了。
父亲就给我爷爷说,这次我家共分得了一亩田和两亩地。
这天是我们家最快乐的日子,也是全村人最快乐的日子,似乎从此龙门村的穷人都上了天堂一样:到处欢声笑语,家家炊烟袅袅,还能听到声声爆竹。
那时,工作组的人教大人们唱《东方红》的歌曲,我也跟着学,很快我们就学会了。
从此,“毛主席爱人民,他是我们的带路人,为了建设新中国,领导我们向前进。”“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哪里有了党,哪里人民得解放”就在我们农门村天天唱响。
据说,《东方红》这首歌是由原晋西北民歌《芝麻油》的曲调改编而成的。歌曲把毛主席、党比做红太阳,是再好不过的了。
所以,中国人民非常感谢党、毛主席领导人民赶走了日本鬼子,解放全中国,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阳光世界。
我们穷人家的日子好过了,王文过得怎样?他的土地和钱财被没收后,他该怎样过日子?我总想知到,心里老惦记着他。因为我父亲常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我最喜欢大学生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