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忆虽然才十七岁,身上却有他这个年纪难得的老成。
有时候,连翁智都觉得他很像年少时的自己。
那晚,阿忆对魏井说的话自然也就不是说说而已。
自那晚后,他便日日开始往宗祠跑,力求从宗祠里寻得一些蛛丝马迹,为去普通界奠定基础。
“阿忆这孩子最近去宗祠越发地勤了。”
说这话时翁智的下牙轻轻咬了咬上唇,眼神闪过一丝淡淡的焦虑。
阿忆这孩子打小就好学,以前也总是往宗祠跑,但也不至于像最近几天一样成天泡在宗祠里不肯出来。
再联想到前面几日阿忆总是追着问关于暗海事情的情景,翁智不由得心里一紧。
“是啊,这几日吃完早膳就不见人了。问他,他都说去宗祠了。”
翁智的话音刚落,一旁在院子里晒着被子的魏井就如此答道。
回话时魏井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连说话的语气地格外平淡。
可能在她看来,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毕竟,阿忆一直是个好学的孩子。
见状,翁智也没有接着再说什么,从院内的摇椅上站起就向屋内走去,留下魏井一人继续拍打着竹竿上晒着的被子。
此刻,宗祠内。
阿忆正饶有兴致地翻着书架上的典籍,仿佛在找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阿忆,这宗祠内的典籍都快被你翻烂了,看点其他的书不行么?”
突然,一旁注视了阿忆许久的安乐鱼开了口。
“族长,我翁爷爷都说了这宗祠的典籍才是好宝贝,再说怎么可能翻烂嘛,小家子气!”
说这话时,阿忆一改往日的成熟稳重,言语间满是跳脱。
说完还不忘冲旁边八十出头的安乐鱼做个鬼脸。
安乐鱼,是如今能异界族人的族长。也是那场浩劫的幸存者之一,那场浩劫发生时,他只不过是两岁出头的孩童。
由于能异界的族长都是世袭制,安乐鱼作为安氏族中年龄靠前的长者,自然也就在翁智的一手栽培下接任了族长的职位。
至于阿忆为何会独独对他安乐鱼做出看似玩世不恭的举动来,大概也就是他安乐鱼太过古板,古板到翁智都佩服的程度吧。
“哼~人人都说你是翁智带出来的第二个小古板,看看你这样,谁信呐。”
虽然安乐鱼已经习惯了这个模样的阿忆,但还是忍不住调侃。
“反正你不信就对了,呐~给您摆好。”
阿忆一边说一边将他刚刚翻乱的典籍工工整整地摆放好。
说完,就转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留下安乐鱼愣愣地站在原地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桌上热腾腾的饭菜,阿忆冲桌前的翁智和魏井打完招呼就在他素日里爱坐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
“嗯~怎么样,宗祠的典籍都被你看得差不多了吧?”
问这话时,翁智的语气不快不慢,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嗯!翁爷爷,您说得没错,典籍确实是宝贝!”
说话间,阿忆眼里的欣喜都快溢出来了,咧开的嘴角幅度越来越大。
“典籍可是记录了有我能异界以来的所有事,连先辈的杜撰都有,当然是宝贝了。快吃饭。”
翁智无比慈爱地说完此话后,就将鱼头夹到了阿忆的碗中,抬手示意其赶紧吃饭。
毕竟,他是晓得阿忆爱吃什么的。
“嗯!翁爷爷和魏姨也快吃。”
在阿忆说话间,翁智爱吃的鱼尾和魏井爱吃的鱼鳃肉都已经分别被阿忆夹到了他们二人的碗里。
望着眼前的景象,翁智嘴角划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宗祠的典籍虽然已经被阿忆看得差不多了,阿忆还是会日日往宗祠去。
这几日连捕鱼技巧类的书都被阿忆搬来看了。
“阿忆这孩子今天怎么天都黑了还不见人影。”
太阳早已下山,往日早该在屋内的阿忆却迟迟不见人影。
望着桌上热了两回的菜肴,翁智终于按捺不住冲一旁的魏井问了起来。
此刻,锅炉旁坐着的翁智皱紧了眉头,手里的柴块已被捏得稀碎。
他的担心已不用言语,一旁的魏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毕竟,在阿忆眼里,翁智是和蔼可亲的爷爷,可在魏井他们这些旁人心里,翁智却一直都是那个脾气暴躁的严厉长者。
“是啊,忆儿平时早早就回来了。我日落时去过交海也不见他,还以为他早早回来了,我也就没有多想,抓着鱼就回来做饭了,可成想……是阿魏疏忽,阿魏这就再出去找找看。”
说话时,魏井的声音有点沙哑,原本抬着的头也在惊慌中低了下去。
话罢,魏井连忙拾起了身旁的火把,拿起桌上的火匣子径直往屋外奔去。
此刻的交海无比宁静,皎洁的月光洒在水面上,微风吹过泛起粼粼波光,偶尔有鱼跃出水面,一眼望去没有尽头。
海浪不停地拍打着交海的沙石,岸边却不见其他任何人影。
望着这茫茫大海,魏井的内心百感交集,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见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回应,魏井紧握的双手越攥越紧,大脑一片空白的她却没有察觉到双手已经掐出了血。
看着那一排在海边断了尾的脚印不禁打了个寒颤。
“翁老!”
随着掩着的房门被撞开,魏井跌跌撞撞地进了屋。
“召集其他壮者再找!”
说话间翁智没有抬头,更没有理会刚刚进门的魏井。
但是,手敲桌面的声音却在屋内久久回响。不用想都知道此刻的他有多愤怒。
“是~”
此刻,魏井更是慌了神,来不及穿上刚刚掉在门槛旁的一只鞋子,只顾往屋外跑去。
随着魏井的脚步声渐渐淡去,翁智不自觉地抿了抿双唇,然后用右手从左边袖中掏出他一直用来卜卦的那几颗卦石,迅速在桌面摊撒开来。
看着桌面卦石散落的形状,他刚刚略微舒展开的眉头,又一次紧皱了起来。
“阿忆!阿忆~孩子……”
此刻的交海,大大小小的渔船如散落在水面的萤火,往来交持,一声声呼喊打破了夜的寂静,可是他们呼喊的少年人却不见踪影。
直到寅时,众人都喊破了嗓子,一眼望去交海边的人个个都疲倦不堪,还是没有找见阿忆的半点影子。
就连早些时候还能看见的那排脚印,也早已被大大小小的脚印覆盖了去。
望着独自跌跌撞撞进门的魏井,翁智内心无比愤恨,咬着后槽牙“吱吱”作响,瞳孔瞬间放大了数倍,眼神凌厉到可以吓死胆小的人。
“几乎每月都在嘱咐,你就是不听劝,偏要和阿忆提酒九,偏要给他种下去外界的心思,如今找不见了,你哭死又有什么用!”
说这话时,翁智用了他这一百年来生平最高的语调,恶狠狠地望着一旁泣不成声的魏井,愤怒和焦灼已经溢于言表。
“阿翁,阿魏知错了~”
闻言,一旁跪着的魏井连忙哽咽着回翁智的话。
顷刻间,她只觉喉咙被掐住了一般,奋力才勉强能出声。
扶着门槛的手一直在颤抖,前些时候掐出的血虽然已经凝固,但还是十分醒目,不自觉咬紧的嘴唇更是已经发黑,散落在脸颊的发丝衬托得她无比沧桑。
此刻,魏井的确心急如焚,但也当真是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