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朗,出来!」我喊他。
他懒洋洋地坐起身,不高不低地问了一句:「来者何人?」
那伙官兵向两旁分开,走出来一个身穿华服、头戴官帽的老者,神色沉顿,不怒自威。
他站在门口,回答道:「来者,太师霍风。」
太师?完犊子了,来要夜明珠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做,跟我没关系。我转身回去做饭,饭要糊了。
「当啷」。我听到有声响。回头一看,是晨朗把那块他视如珍宝的金牌牌扔到了门口。
太师捡起金牌,看了两眼,一撩袍摆,跪了!
哗啦啦啦——其余官兵一齐跪下。
太师道:「参见皇太孙殿下!」
「参见皇太孙殿下!」官兵齐喊,响声震天。
我感觉茅草屋晃了两晃。
晨朗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衣摆。他穿的是破旧麻布衫,胳膊肘还有我给他缝的两块补丁,可他整个人,却显出一种高贵不凡的气度。
这种贵气,不是乔张做致,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优越气度,天生的贵人之姿。
蓦地,我觉得这个晨朗好陌生。
我跟他相处多年,在我面前,他就是个可爱、平凡、温暖又小无赖的丈夫。可现在,面对这些足以把小老百姓吓死的官兵和太师,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们刚才叫他什么来着?皇太孙。
他走到门口,弯腰搀起太师,「太师,不必多礼。」
太师道:「这么多年,委屈太孙殿下了。今日,老臣奉先帝遗命,恭迎太孙回宫!」
晨朗没有回复他,却转过头望向我。
我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废话:「你可以不走吗?」
「你当然跟我一起走。」
我不想走,我舍不得这个家。
可我知道,晨朗是一定会走的。而没有他的家,就不是家了。
我在屋里磨叽了半天,把这个小家的每一处都摸索了一遍。最后只带走了一样东西:晨朗送我的红裙子。
我们坐上了宽敞豪华的马车,官兵开道,行人避让。我从未想到,有朝一日我会以如此气派的行头进入皇宫,这天底下最森严禁密之地
一晃进宫已经三日,我没再见过晨朗。
我被安顿在一座豪华的宫殿里,有很多人伺候。他们对我毕恭毕敬,可我问他们晨朗在哪,他们都当没听见。
只有一次,一个老宫女私下跟我说:「太孙要做皇上了,夫人您将来就是皇妃,不要心急,等着享福吧。」
皇妃?我怎么觉得这个词听着有点刺耳呢。
放在普通的有钱人家,不就是小妾吗?
第四天晚上,晨朗终于来找我了。
我差点没认出他。
一身黑锦黄龙锦袍,头戴金冠,脚踏赤色蛟龙描金靴,被侍卫和宫人簇拥着,泼天的尊贵豪横。
他屏退众人,空荡荡的宫殿里独留我们两个。
我都不敢靠近他。他衣服上那条龙太可怕了。
「娘子,生我气了?」他主动过来要抱我,「娘子,你别这样拉长着脸啊,我好怕。」
好吧,这一开口,还是我的晨朗。
我扑到他怀里,狠狠地掐他捏他,「想死你了我的臭男人,四天不来见我,你死哪去了?」
「他们抓着我不放,一会儿要我去给先帝扶灵,一会儿去祭拜太庙,一会儿又接见大臣,好多好多事,我睡觉都睡不成。」
「你要当皇帝了?」我仰起头,发现他胡茬长长了,个子好像又长高了,我现在只到他的胸口了。
曾经比我矮大半个头,骑在我背上乱摸我的七岁小屁孩,如今长高了,长大了,竟然还要成为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皇帝了。
我多么希望这是在做梦。一梦醒来,我和他还躺在茅草屋窄窄的木板床上,相依相偎,打情骂俏。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拉我坐到榻上,搂着我,「娘子,我跟你讲讲我的身世吧。」
好吧,憋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要跟我坦白他的底细了。
在乱葬岗见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身世不是很一般。但我从来不问。
「娘子,我的父亲刘润,是先帝的嫡长子,周岁就被封为皇太子。而我,刘晨朗,是父亲的嫡长子,周岁就被封为皇太孙。所以我生来就是要做皇帝的,没有人曾怀疑过。直到……」
直到,他的祖父,也就是驾崩不久的先帝武宗,越老越糊涂,宠上了一个姓姜的宫女,还把那宫女封为了贵妃。
姜贵妃很争气,在先帝六十五岁时,生下了皇子。先帝老来得子,非常得意,把姜贵妃母子宠得不着边际,皇后和太子都受到冷落。
渐渐地,年老体弱的皇帝,对年富力强的太子起了猜忌之心,总怀疑太子想谋权篡位。
而姜贵妃为了上位,整日煽风点火,挑拨太子和武宗的关系。
她还使出一个毒招——构陷皇后用巫蛊之术咒皇帝早死。
武宗怒不可遏,命皇后自裁。
太子为母争辩,更激化了父子矛盾,武宗决定废掉太子。
在满朝文武的强烈反对下,这个荒唐的决定一时无法实现,武宗便下令封禁东宫,将太子一家圈进在东宫内,听候处置。
一番折腾之后,武宗病倒了。
朝政大权,暂时落到了姜贵妃的哥哥,尚书令姜牧手里。
就在这期间,朝中亲太子的大臣遭到了或明或暗的排挤和清理。
不久之后,一个天干物燥风疾的夜晚,东宫失火。